世界以痛吻我，要我报之以歌。
Feb 2023
不同性格境遇的人面对困境的应激反应真得有很大不同。有把责任和错误全部推给别人，有谩骂和刻薄，也有自我残害的尖啸。而我就像一口深井，我负担我的一切过错，含混的沉默，以及不断发酵的痛苦，直到无穷深远。
吃完回来。我感觉这可能是我吃过的最贵的一顿。厨师和服务生都很好，感觉女店主十分有气势，我不太敢动。我在美国五年见到的日本人都没今晚见的多。就餐的客户不多，体验很好，因为除了我以外都是两个或三个人来的，我一个人和厨师聊了蛮久。很巧的是我之前的一个日本同学他竟然也认识。后来来了一位我们学校的教授，不过是隔壁系的，她说她每周来一次，然后喝得醉醉的，我嫉妒死了，我要是有钱我也这么喝。上的菜味道很不错，有道前菜有点家乡菜的味道。我喜欢寿司，这里做的寿司也很好，但是吃完其实有点索然无味。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差点东西。可能是服务上差点东西，日本人还是那种招牌的友善但是有距离感，虽然跟厨师聊了快两个小时但是感觉和没聊一样。当然吃个饭也不可能说些什么。食物上也差点东西，可能相对于价格来说种类太少了。以及寿司，确实很好，但没我想象中的那么那么好，毕竟品质提升一点口味未必提高很多、但是价格确实提高了很多。但除此之外还差点什么。说不上来。啊，好无聊。穷人就是花了钱还要使劲想这钱花得值得不值得，十分空虚。花钱让我觉得十分空虚。回来后有点渴，没怎么尽兴，而且再点酒钱包吃不消，就回家倒了一大杯威士忌（今晚要开车回来就没点威士忌，只试了一点清酒），喝着喝着也不晓得该做什么，于是开始改卷。我觉得自己又在某种微妙的地方失败了。微妙。失败。失败是很微妙的。
The world has kissed my soul with its pain, asking for its return in songs.
世界以痛吻我，要我报之以歌。
在观影时我意识到一个问题，可能我没有办法像主角那样全身心地爱别人、没法在漫长的时间长河里保持情绪的纯度，每次看到那样的剧情我心里都会有点膈应，怀疑起自己是否有某种情感上的缺陷。对于我来说最稳定的情绪就是这样的疏离感、以及淡淡的悔恨与空旷，就像我写下每句话时所感受到的那样。但我也不只爱自己，更确切地说，我不爱自己，但也不会自怨自艾、更不会自残——总之，我的个人意识很淡，也没有太多边界感。没有专注而奋不顾身的爱或许是因为我的爱很浮泛，我爱我的家人朋友们，爱一切花虫鸟兽，爱萍水相逢的陌生人，爱相互扶持的社群与民族。我没办法把一切只寄托在一个人、一件事物、一个理念上。也可能是因为我至今没有学会如何去爱。没有人教过我，我是从书上学的，但是书上的人都是孤独得要死的人。想到这就觉得自己活得还真是复杂而随便，我离生活还很遥远。
心情不好归不好，花两个钟头排遣一下就应该继续工作了，就算碎成一片一片也得拼起来。工作其实是很暴力的，就和战争一样。战争可以用一颗不值钱的子弹粗暴地结束一个人的物理生命，工作也可以用一些无关紧要的、甚至无关工作本身的无聊玩意轻易地将人的尊严和意义感破坏。人是多么独特而高贵，又是多么脆弱和幼稚。
我意识到自己只是在苟活罢了，因为我的一切都如此微不足道，做不到让自己、让别人满意的事情。我追求的是什么。我的价值为什么要让别人肯定。可是我又为什么如此难过。我连逃避都不知道逃避到哪去。那些文艺作品或许真的是功德无量。但是他们的行业也充满了这样无意义的暴行吧。说到底创作者就是尝试从一堆垃圾里捧出珍宝的群体。
感觉所有人都在自己的人生道路上越走越远，而我都不知道该干啥。
在翻阅别人的个人网站时发现写个人主页的人虽然不多，但也绝对不少。但是我看着却觉得很落寞。这或许就像长大了突然发现原来这世界上还有这么多的人是一样吧。将心比心，我觉得自己写的内容也没有任何吸引人的特质，只是网络上无尽信息中的一小点。那我和别人又有什么区别呢。想着想着觉得自己有点恶心。
Mar 2023
我几乎话一说出口就要后悔。
昨晚做了好多梦，梦到了有点苦涩又自满的青春期，梦到了自己想写的那些诗词。已经没有那种激动的感觉了，反而有些怀旧。怀念那种从来不曾实现的自恋梦想。但转瞬一想，自己现在不也仍旧在幻想一些事情吗。想到这我心情有点沉重。因为事情并没有变化。
我一直沉湎在自己的幻想里。虽然想起青春期的幻想觉得有些莫名可爱与怀念，但现在的幻想只让我感到沉重与眩晕。我隔着一层幻想来接触生活，永远只敢生活在过去，我对它肆意加工，多了许多色彩与感觉，但是每一种都与现实差得很远。现实留给我的只有加工用的冷冰冰的原料，我就像厌食症患者，吃下它们。
只是一点小事，又让我觉得自己不配有安稳与幸福。只能抱着明天是最后一天的心态来生活。是真得很没有安全感。但是没有风险的挣钱方法估计是不存在的。这个社会像我这样脸皮薄的人也不多。加上昨天听到朋友的老爸被抓进局子里那件事，更觉得世间其实危险重重。母上也在做着危险的事。项飙记载的北京村里的那些人也在做同样的事。那我冒点风险怎么了。
但是每天背着风险生活，哪怕只是一点点风险，经年累月下来也是会崩溃的啊。想尖叫，想一头撞死。哪个人不是背着一身的错误活着的呢。我都做错这么多事了。赎罪，算了吧，谁在乎。
Apr 2023
生活本该是完整的，填充那些间隙的也不应该是外来的信息，而是我们短暂的分心。
幸福的人是不会考虑太多的，我写的一切东西，都是给那些并不那么幸福的人看的、给那些有缺憾的人看的，正因为我自己有很多的缺憾，所以我才想通过写作来弥补这些缺憾。我希望这种弥补也能帮助到另外的许多人。
我觉得自己在不断的碎碎念中其实是能帮到不少人的，许多人感到了共鸣，至少说明我讲的东西对大家来说并不陌生，至少我希望通过这种自我的剖析让大家获得一些陪伴和勇气，我从书里得到的不也是这些吗。
守望相助。
或许是我不太敢面对生命中大片的空白、也不敢面对焦虑的源头，所以才一直催促自己，催促自己工作、消费、摄入电子信息和文化产品，才会用源源不断的垃圾来消耗自己的注意力。只要忙起来就不会想别的了。但事情总归不会消失的。同时我也挺怕问到同学的工作进度，我只是恨自己为什么不能跟他们一样投入，我的担忧甚过了工作热情，或许正因为处在这样无处安身的裂缝中，我才如此强烈地感觉自己有罪。
May 2023
刚刚躺下来想了很多东西。理念、感觉、情绪、概念、叙事、隐喻等等。我们是怎么认识世界的，认识的方式会不会趋同，有没有方法抵抗在相互接触中的趋同。我想读到、感受到一些不一样的东西。这或许不是去几个地方深度游、多交几个不同生活圈子的朋友、多读几本书多看几部电影就能做到的。它或许需要某种想象力。
我是不是又哪里出问题了？看着这一个个不省心的朋友，没几个正常的。是啊，我也不正常，我为什么要假扮正常来帮助他们呢。我没有必要认为自己是比较正常的那一个。不，不是这样。我已经被黑暗贯穿了。
今晚和母上通话的时候，我有时觉得如同命运一般地我和她有某些方面很相似。那种沉默、那种态度，以及巨大的不安定感。她又在讲父上的时候讲着讲着就哽咽了。他一天好生活都没享受到。好生活是什么。对父母来说，或许我粗浅地意识到好生活是可以定义的。但我现在越来越觉得至少母上在乎的也不是这种东西。
我究竟应该如何安放自己过盛的热情？我所想要的，安定、创造、知觉，是这样吗。或许我一部分渴望安定，另一部分又蔑视安定。我不知道每天活着是为了什么。为什么呢。人怎么能一天天地活下去呢，简直不可思议。话说我到底应该怎么做呢。如果撇除掉一切不是我真得想做的，我想象不出来该如何运作起自己的能力。它好像没有定型。
刚刚想到爱丽丝奇境，或许我很适合生活在那样的地方，与一群不知哪里来不知哪里去的不知道算不算人的生物在一起，生活和命运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如同机械在持续运作的想象力，以及某种与不可知物一起漠视生活的快感。我在那里会感到自己与他们是同类。
June 2023
今天和同学讲了不少未来的打算。回来后便什么也不想做，只是觉着累。应该工作的，但是又没有工作，每天都很累。也不想看书，也不想刷视频，甚至都不想上网。无聊，都无聊透了。但是又不困。完全被抽离到真空当中。与一切都无法接触。厚厚的膜。
July 2023
时间过得非常快，我很恐慌。是恐慌。有什么能保护我。
在失去了这么多时间后我意识到了，我正毫无节制地把我最充沛的创造力用在最没用的东西上。学习这也好、那也好，只不过是我缓解焦虑的手段。哪怕是现在学习塔罗也是这样。以及厌食，暴食，无节制地食用垃圾、无论是物理上的还是精神上的。啊，我好难受。体重也变重了，就是因为自己毫无节制的饮食。毫无作用的压力。我是彻头彻尾的废物了，数学也做不出来。我一直想给自己平衡，但是平衡不出来。我就是个废物，这是无可争辩的事实了。这样废物的生活什么时候能结束。无论数学再怎么失败，我也不想在生活轨迹上再这样进食垃圾了。废物也要有废物的尊严，不能向这些不良习性低头。
收到了一位发小寄来的生日礼物，一套花鸟瓷具，再一封短信。在拆开短信之前我好紧张，诚惶诚恐，一度都不敢拆开。原来被人关心是这样的。不是被索要什么情绪价值，而只是简简单单地希望我开心。
今天虽然工作时间不多，但是心情好了一点。initiate 了塔罗牌的学习，虽然花了不少时间，对工作也没有那么排斥了，至少开始做了。心里也没有什么负担，专心工作就好了。下午我去 OH 的路上有想到，我应当选择自己如何面对生活的，这并没有我想的那么难，只是我有的时候学习那些柔弱的人、给了自己太多的顾虑。我没有必要学习任何人，我本来就比较淡漠，别人关我什么事，我自己连自己也不在乎，我应当把时间花在一些更加永恒的事情上才是。
刚刚是有一些生气的，因为去 Washington D.C. 要的钱比我想的多太多了，主要是充当了冤大头，不过感觉也就损失了两百多刀的样子，就也还行。唉，钱既然花了，就要开心。花了钱还不开心那不就是纯种冤大头了吗。不过我突然发现，自己本来很羡慕到处玩的人，但是突然又不羡慕了。钱和时间都是考量因素。最重要的是，我发现通往内心的旅程或许更有意思些。我们从自然中学习、从社会中学习，并不意味着要打卡许多地方才算学习。如何与身边有限之物引起共鸣也很重要。远方与附近，都是无穷世界的一部分。
感觉我一直压抑着、不敢面对某一块情绪。到今天已经有点受不了了。虽然我知道最正确的做法就是让它自然冷却下来，尽量少地关注自己，尽量多地关注现实。应当把自己从有穷世界中摘除出去才行。而我还这么痛苦，我的心性的锻炼还没到。一方面觉得自身的情绪重要，另一方面又完全不想让它出现。以及工作、人际交往上累计的错误堆叠到了现在。完全不敢回头看，不敢检视得失，也不敢向前。
我现在只感到自我消耗的疲倦，灵性和精神力的疲倦，我逼迫自己想了太多关于贫瘠的自身的事情。
Aug 2023
下午还在焦虑的事、下午还感到寂寞、不知道这样生活的意义是什么，但是晚上工作起来就什么都没想到了。一瞬一瞬地死、一瞬一瞬地生。情绪的死亡周期很短。有什么坚定如石而不随着境遇流转的事呢。读了书，未来也记不起来什么时候读了什么书，哪怕当时再觉得有意思也是一样的。更别说为了派遣寂寞与无聊做的许多乱七八糟的事。但认识到这一点时已经很晚了，随着自己的性子做了太多转头既忘的事。只是挥发着自己的能量却没想到要积攒起来好好利用。浪费也是浪费，为什么顺从自己的理性。至少理性引导工作能留下些可感的东西。
读书读着读着便觉得，好像出去玩也未必有看书有意思，我对世界的接受方式更接近于文字和概念。那么对我来说，想象力比五感更加强势、也更加内化。所以我才想写小说，写一些只能出现在想象中的场景，它具有现实场景的种子，但是一切却又有观念化与暗喻化的倾向。美就诞生在意识朦胧的明暗交界处。在写的过程中对曾经盘旋于脑海中的朦胧的场景看得更清晰了，也就相当于远行了一趟（还不花钱）。
旅游目的地的人或许也在过着很无聊的生活，也想去外面转转。那么旅游的本质就不是看风景、而是逃离当下事务性的生活。要么用心观察现在的生活、以陌生的眼光重新对待。要么驱动想象力去更远的地方。
我已经不像刚毕业的高中生那样对远方有着动物般的无妄热情了。生活已经把它丑陋而无意义的一面展示给了我。我也理解到了顺从于这样的境遇下我精神上的局限。只要是顺着本能去行事一定会堕入丑陋，我已经习染了社会上太多的堕落思潮与行为。是继续那样的生活？还是改变精神的样式？我手持一个画框，画框内外是世界的两种精神境遇。我必须尽早做出抉择，并且以全部的力量贯彻下去，趁着我尚且还能凝聚起这股意志力之时。
有那么一刻我感觉到内心和小透一样。观察、创造、分享，本是一体的。我感觉到我纯净的心与她同步了。但很快地我就又跌落了现实的泥潭。超现实的东西似乎只能存在一瞬。我还需要更勇敢一些，勇敢地去面对意识的空白。它并不可怕。我也没有那么害怕寂寞。每天回来后写得这一小点，虽然不多，只是几段，只是在那个世界里走几步，我就会感到放松。异世界之行或许从这里才开始吧。
晚上出去时不知道是 time belt 的 cracking 声响还是倒车的时候有蹭到后车的保险杠，总之有点声音。回来后我看了看自己车的后面，没有任何痕迹，希望不是蹭了别人的车。虽然这也是个小事，但是一下子就把我难得有的积攒了好久的小心情破坏殆尽。我想着自己就是这样容易被无聊的事遮盖的人。真可怜。我回来时一直觉得自己很可怜。我不是什么道德模范，但我觉得自己发起疯来可能会有些歇斯底里，那种看了让人觉得很可怜的歇斯底里。因为我什么也没有。只能这样。
好难过。突然想到 YM 过来玩的事，我拒绝了。拒绝的主要原因是另外那两位不熟。然后我就很伤心。并非说为没有出去玩而伤心，是为自己只能在想象中度日而伤心。而且下午还伴随着一种什么都不想做、什么都不想想的空无感。非常非常疲倦。猫猫还在兴致盎然、不知疲倦地舔着我。我真想跟他说你这样子不觉得自己很可怜吗。我感觉心底有什么东西满了出来。好想哭啊，我这是怎么了。
确实是会有些人看到就开心的。譬如说我又看了京吹，看着久美子我心情就很好。
啊，伤心的时候就看久美子，失败的时候也看久美子。我失败不要紧，久美子成功就行。我难过不要紧，久美子幸福就行。
每天都心慌、麻乱，畏光、怕声、和地下室的老鼠一样，像玻璃一样一碰就碎。我是行为的主体、是意志的主体，也是一切痛苦的根源。逐渐理解佛教.jpg
Sep 2023
在翻看旧电脑的时候，发现我把文献下的到处都是，我好像有段时间很暴躁，下载都不管路径的，直接点确定，导致无论什么奇怪的文件夹里都有一堆 paper… 也算是一种奇观了，跟我自己很像，各个犄角旮旯里也塞满了各种没用的东西……
有的时候这种浪费感还是有些触目惊心的。我到底把时间浪费在了多少东西上。有些文件我有印象，当时还弄得蛮开心的，后来渐渐地也不管了。什么都是这样。回望过去就跟回望废墟一样，上面没长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不过我这样的有些病态的关于本质的思考并不能引导我走到任何地方。因为如果没有这任何的外在表现，那么人就是不存在的。支持人活下去的其实就是这里那里累积起来的不起眼的东西。……。不过话说回来，无论自己的工作如何、生活如何，还是得找到一件自己真正想做的、觉得做了不会后悔的事情。可能和工作无关，但却也是很重要的维系自我价值的手段。
观念是很便宜的事情，甚至便宜到可以现学现卖。人选择怎么过自己的生活是自己的事，对现实社会的各种议题等等都只是人的社会功能，但社会功能在我的眼里只是人的非常小的一部分。才华大抵是在其它地方的。但是在其它的才华许多时候又依赖于社会支持。如果没有能很好地融入社会的话，说不定也很难发展这种才华，这是一种悖论。……。幸运的人还是少数啊，能找到自己适合的发展形式、并且和外部的发展形式相契合……
昨晚睡不着的时候也想了很多事情。特别是到两点多的时候，在我极度困倦和焦虑的时候大脑就会开始出来保护自己，把我自己的痛苦与生活作为审美来欣赏。想到很多关于命运、选择等等的字眼。当时那些字眼让我浑身感觉凉凉的，很舒服。现在清醒状态下也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了。不过今天心态好了一些，没有昨天那么紧张了。之前在网上看到一句话，「人生可以浪费在任何事情上，唯独不要浪费在痛苦上面」，我现在更能体会到。我觉得像昨晚入睡前那种让我感到清凉的时刻就像是宗教般的时刻，这或许也是长期的写作与自我剖析给我带来的一样礼物。工作归工作，紧张归紧张，但是不能太沉迷……太沉迷的话我会觉得自己对于社会评价体系这件事太认真了……会显得很轻浮、也很愚蠢……我安慰自己只有自身所保全的独特性才是我应当贯注全部精力去维护与发展的，而工作只是一种手段，更别说工作附带的社会评价了……虽然尽管我能说很多，仍旧没法缓解当下的紧张，但如果能够像这样在认知的最根本上铺上一块坚实的、能踩着的路面，那最终也不至于。写着写着又对凌晨模糊感受到的事情清晰了一些。
……
我能理解到，为什么有些人说，可以为了一个人全身心地奉献自己……这对于自己来说也是一种解脱，因为以别人为目的，那么就可以放弃自身。而一个人最难缠的就是他自身。……。不过这种必须是发自内心的，而不是说因为血缘关系或其它关系而在社会关系中默认的。譬如一个人为家庭献身，等等。
……
然后我又想到这么多年，每次都是这样。每次得到一些结论，开心那么几分钟，然后就是无尽的烦恼以及痛苦、以及担心自己做的是不是错的。我发现自己到现在为止，好像就没有真正做出来几个结果。每一个结果都是包含着或大或小的错误。数学里面的错误，有的是很有建设意义的，而有的单纯是因为人蠢，我的错误后者居多。很多结论需要把条件限制一下才能成立。我刚刚有很强烈的不想再继续做数学了的念头。这种挫败感、觉得自己过于 naive 的念头真得无时无刻不笼罩在我的心里。我从小就习惯自我否定，但是那样的自我否定是建立在自己虽然不行但是凑合凑合还能使的条件下的。而现在我就真得不知道自己再这么做下去到底有什么意义。是啊，不喜欢做数学的人，怎么可能做下这么多年，但是喜欢也没有用啊，每天都被辜负，从来没做出什么有意思的结果。我现在甚至开始抱怨导师，他放我自生自灭，基本上都是自己在捣鼓，但是数学上的博士生都是 naive 的，没有人指导的话很难摆脱这样的处境。同时我也在抱怨，是他给我选的问题太难了，一般人也很难做的下去。我就想这样挽回一点颜面，来说服自己，自己并不笨。唉，我很不想指责别人，但有的时候一直指责自己实在是太痛苦了。
他们的错误都是 nontrivial 的错误，而我的错误是 trivial 的错误，就很难受。我恨的是明明觉得自己是有才华的，但是却一直被这样辜负，明明花了无数的时间和精力，但就是使不上劲，而且感觉非常 isolated，没有人可以交流问题，就像在流沙里奋力挣扎，最后只能一点点看着自己陷下去。做着做着就在想，为什么呀，我为什么要受这样的罪，我为什么就要在这成天受气呢。
我和母上说博后也可能回北京念，问她的想法。她讲到前段时间她去看了抑郁，有点焦虑，不过可能是暑假过得太闲了（她是小学教师）。但她也和我讲，想到未来我不在她身边，她一个人终老，她就有点慌。我觉得能理解这个……
同时我也想到，自己未来如果在一个普通的高校养老可能也不错。和朋友、家人都近，也有时间做做自己的事，主要是我的那些家人朋友根本不可能通过我在数学上的工作来评价我，所以我数学做的怎么样都不会影响我的日常生活。只是在数学上可能没有那么精进。我感觉现在自己的生活就完全处于真空状态。从一种极端到另一种极端的滑落让我浑身麻麻的。感觉有时，确实世间的许多事情会干涉到一个人在非现实领域的成就。未必是拖累。我觉得生活幸福的人做数学也会幸福的。因为幸福未必会带来懒惰。痛苦也为必使人精进。
但是我又是那种，不把一个事情做到最好就会感到痛苦的那类人。所以最近每天都很痛苦……现在甚至希望有另外一种随便什么值得让我付出全部精力的人或事情出现就好了、我甚至期待着一些不可抗力完全改变我的人生走向，因为无数次的失败，无数次地站起来，又是无数次的失败，我已经感到厌倦了……
如果不是应付家长，我最期待的生活还是吉普赛人一样的生活，所以不婚不育对我来说是最完美的选项。最期望去的是东京这样的大都市（还是去京都好了），对一个人生活非常友好。不过来自家庭的责任也确实啊，望天。人能为自己任性地活着的可能也就只有二三十岁的时候。不过未来或许会有某种转机呢。
这种挫败感今天又非常强烈，因为发现自己的论证里有一部分是错的，又是错的，总是错的，我确实是有点受够了。下午把问题问导师，他说不知道，我十分阴暗地感觉这三四年我在数学上基本就没有得到他非常有用的帮助（虽然我知道这只是气话罢了），而我学的又是这么困难的学科。服了。我有的时候觉得自己虽然聪明，但是却很难应付这样困难而悬浮的数学。唉，刚刚写到十一点半，又心灰意冷了，开始喝酒。我现在也已经在半摆烂状态了，也不 fake 自己，别人问我问题，我不知道的就干脆地说不知道。我就是笨嘛，又没人帮我，我有什么办法，我就是这样烂，如果有人带我我可能会更好些，但没人带我，我自己能走到的最远处就这样了。我就这样了，你们拿我怎么办嘛。虽然有的时候觉得自己的才华没有得到应该有的引导和施展还是蛮难过的，但是没有办法。世间就是有很多事情不能如愿的。我现在觉得职业发展是一个讲究天时地利人和的事情。高中的时候我是竞赛班的，我们学校以前是竞赛强校，能包揽浙江省队的那种强校，但是到我们那几年就式微了，虽然我们非常用功，但是就是因为带我们的老师有点老了，有点脱离主流的出题圈，导致我们那年一个省队也没有。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我并不觉得我比上省队的人笨，但有的就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唉。我感觉我从高中就开始失败。怎么会一直失败呢，我现在想想都感到困惑了。
首先是高中竞赛，竞赛队的朋友应该知道，我们基本是抱着放弃高考的决定来准备竞赛的，没中，当年我们还取消了省一加分，所以就相当于啥都没有。（而且浙江的省一真卷啊，我们那年的省一分数放到上海就直接省队了，上海是全国省队线第二高的省）。然后去参加自主招生，我报名的是北大，因为我之前读过一些人写的书，对北大有点情节。然后当年报考的北大自招，我自己估分是蛮高的，但是数学比我估计的低四十多分，我直接一个困惑，是不是改卷老师没看懂我的证明啊，这种事以前也发生过，而我的分数离他们的高考降六十分的准入线只差不到五分，后来不知道怎么申诉，就只能准备高考了。高考也是，高三的十月份考完竞赛才开始学高考课程，什么都不会。到现在还是经常做梦梦到那段时间，古文没学过、不会背，化学方程式不会配平，特别焦虑的时候突然想到，欸我不是都大学毕业了吗，然后就醒来。这个是我做的最频繁的噩梦。等到申研究生的时候，气死了，我申到美国某个高校（其实这个高校还可以，但是本来可以去到更好的，因为给我写推荐信的人规格都很高），我导跟我讲我本来能去到更好的地方的。唉。那段时间又适逢生了大病，就频繁发烧了几个月，动弹不得，原因不明，某三甲医院的常客了，医生也不清楚，我那个时候抱病读完了免疫学，觉得自己要死了。然后大三的时候又是高强度的失眠，考试周好多门数学课，都是一边红牛一边安眠药过去的，还去了医院精神科，在医院走廊里复习。虽然最后分数都还可以，但是那样梦游般的时候我是不想体验过了。不过那个时候和我大学的导师吃了顿饭，他也有着很坎坷的人生，他跟我讲，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我当时眼泪都掉到盘里了。我觉得自己就是某种邪恶、某种精神的试验场，他们把过于不安的灵魂装到了一个躯体内，然后给了各种磨炼，看着我崩溃，又没有彻底地放弃我，就看着我沉沉浮浮痛苦着。真得有够恶趣味的。写到这的时候我想起了大学导师的话，心情平静了一点。有的时候我觉得做数学也未必要做的最好，就和『编舟记』里编字典的工作是一样的，不断地编下去就好了，当做一种文化上的耕耘与习作。还有几十年呢。未来能给新生代数学家写点真正优秀的中文教材也不错，给大家写写数学科普也不错。
然后来美国以后也非常倒霉，非常非常倒霉。感觉什么倒霉的事情都到了我身上。这个就不仔细盘了，我自己都不想去想，现在就觉得还活着就不错了。叹气。越讲越是意难平啊，我 tm 的怎么混到了今天这个样子，唉。想去西湖上捡垃圾啊，捡垃圾多好，划个那种小木船，在碧波荡漾的湖面上，没人看的到我。我觉得我身上有很矛盾的一组地方，一个是有点精力过剩，想找个地方把自己的才华真正地释放出来。但另一方面我又不想动弹了，就想找个没人的地方读书、看风景。我对自己的评价就是「高不成、低不就」，明明在周围所有人看来都是非常聪明的人，但就是没有得到应得的。但是什么是应得的呢，世间本来就没有许诺这些吧。每个人的命运都混沌不堪。有的时候我也在想，自己走这么一槽就像是游戏一场，有的人走的比较顺，而我可能就是走了非常不顺的那条路径。但这也是游戏的一部分。我只是不想再这么沉迷这样的游戏了。我觉得自己把全部的热情都倾注到了生活里，然后得到的只有虚无，与我作伴的只有虚无，真得好累啊，而且非常意难平。如果我给自己写一本人生之书（虽然这个年纪写还太早了些），或许就是将种种失败串在一起，写一个世界背面的故事。或许上天并没有赐予我世界正面的荣誉，或许世界背面才是我的应许之地也说不定。
……现在每天的做梦时间就是想象以后不做数学了过着超级轻松的没有压力的生活。除了去西湖上捡垃圾以外，我蛮想开家独立书店 + 咖啡店的，虽然这个大部分时间会亏钱x，但是可以每天和书在一起，也能给想读书的人提供最舒适的场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