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自我一旦诞生在这个世界上,便只能作为伦理的承担者生存下去。
Feb 2022
这几天在帮一个朋友改她一篇要投稿的小说,所以没怎么读《不适之地》,不过今天算是完成工作了,明天开始继续更新。改别人习作时我发现自己对文字的敏感度正在慢慢恢复,具体到每个字每个词的质地,句与句之间的亲密,还有文章的整体感,这种食髓知味的感觉真不错。以前我很想当一位作家来着,就像每一位无所事事的年轻人一样,都喜欢幻想自己是一位作家。我写过一些东西,那一字一句间都存着我指尖的温度,直到现在读来还是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雨气。我应该继续写的,相比于照片和影像,我更愿意用这种方法留存我的核心。
我感觉自己一直以来虽然生活条件不太好但是一直以来都生活得比较幸福。在网络上真的看到了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我以为的常识和常态好像只在我的生活环境里是常态。
我的工作就是一个错误叠上另一个错误,抱着错误的引理不放总想修改它让它合规,我的人生也是。
刚刚读了一篇自己五年前写的小说,心里一阵钝痛,那里有一个曾经真实的世界,环绕着无数现在的我看来有些陌生的感觉。我们能生活、能思考、能感受,这本就是一件奇迹般的事情。人生短暂,我们不必被社会同化的。内心中总有许多梦境,它高于意义、高于审美、甚至高于生存本身,它将高于一切。我现在终于清晰地确认到自己的存在,过去的我交给了现在的我一些证据,我和别人并不一样,每个人都和别人不一样。我是唯一的、孤独的、自由的,大家都是,意识到这点的时候真得好想哭。
一个人的成长或许源于自我意识的形成,特别是在青春期的时候,炽热的自我意志可能可以保护自己在竞争环境中活下来,让自己在孤独的环境中确立自身的位置。但是自我意识甚至是自我执念在很大程度上会阻碍一个人继续理解这个世界,每时每刻都有无数的事情正在发生,需要不断去学习、去经历,但如果过于依赖自己一贯以来的思考习惯,最后会将全部错乱和不确定性的矛头都对准自己。
我觉得,“我做一件事情”,主要强调部分其实是“这件事情”,而不是“我”。当加上“我”以后,一切的莫须有的附加品就来了,我做不好怎么办,别人怎么看我,我花了这么多时间值得吗,如此云云。我可能一直以来都太胆小了,非常相信自己的意志和理性能解决一切事情,我成功了很多次,但唯独这一次我失败了。因为用意志对抗意志,就像揪着自己的头发飞起来。这虽然在很多人看来是我的优势,但这真得是我的舒适区。我要做的,就是不断强调自己的知性。我希望把对别人的好,都等量地用到自己身上。努力对自己与对他人一视同仁,对目前的我来说算是最大的一个挑战。过去有用的习惯在现在已经没用了。如果一个习惯阻碍了我的生命体验,无论有多么不舍,我都应该丢掉。
遭受无数挫败后仍旧乐观积极的人真得很耀眼,由衷佩服那些一直鼓励别人、一直用自己的热情感染别人的人,扪心自问我还做不到,我还不够成熟,有点软弱。这也是我应该努力的一个方向。
我发现别人夸我的时候我会条件反射式地羞到无地自容……囧。
我累了,好多年了。我一直紧绷着精神一刻也没有松懈。我想回家,想面水而居,想到我小时候常去的八角亭那儿听雨,想睡它个晨昏颠倒。我现在多么不爱惜自己,一直逼迫自己保持着攻击与战斗状态,性格都变得有些刻薄,以前我明明很温和的。喝点酒,躺一会,希望起来会好一些。晚安。
自从和人的交流慢慢重恢复后,我觉得自己更成熟了,更能认清何谓交流。大部分的交流只是源于此情此景,心有所动,双方都沉浸在自说自话里,像醉酒一样。但当热情冷去,相似的人会建立若隐若现的连接,不会因时间和地缘而受到影响的连接。一旦建立了连接,我们就会更加冷静地、更细致地去了解一个人。
我说不清我真正追求的是什么,我只知道我追求的不是安稳、不是舒适、不是陪伴、不是支持、也不是冒险,我追求的似乎是一个问题与一些真相。我没能准确地描述那个问题,因为我只隐约地看到了轮廓。或许我的使命就是找到那个问题、解决那个问题,然后无声无息地消失,就像朝露一样,只存在于旦夕之间。
我感觉自己有一些力量但是不知道该往哪儿使劲。有一些非常原生的力量,它在现实社会中找不到任何一种对应物,但是我并没有太积极地去应对它,只是把它逸散出来的那部分作为好处运用,纵使只有那么一点点,我觉得自己也能胜任很多事情,包括所有类型的工作,包括与人的交往,等等。但这真得是它正确的使用方法吗?有没有可能有更正确的使用途径?就像做数学一样你把全身心的能量和时间都投入进去(其实我觉得自己做数学也没有用尽全力,经常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这件事先记在心上吧,好像我现在也没什么头绪。
我体现出某种程度的自恋与自我厌弃的二象性:一方面言语之中都体现出我对自己能力的自恋,但如果别人说我行,我会觉得这人睁眼说瞎话(如果不太熟),会觉得很尴尬和羞愧(如果很熟),可是如果别人说我不行,我又会生气。我觉得我比别人行,可我又觉得自己除了读书处处不如别人。我找不清自己定位。
话说其实我和我的咨询师聊天感觉经常是去学习的,她是Ph.D.,也是我们学校心理系的教授,从她那里学到了各种各样奇怪的东西。主要是我奇怪的问题太多了,老是问这问那。我真得是个话痨……
我现在好像不想被任何人注意到。倒也不是说注意到,就是不想和任何人产生直接的联系,就是想躲在一个虚拟的,遥远的地方,在我自己营造的氛围里自说自话。我拒绝别人的爱与关心吗?我是打算活成单机世界吗?我的角色可有可无,我的思考乏陈可善,我的幼稚令人发笑。我这样下去真得行吗。
有的时候我会想,我一直不停地思考,一直不停地反刍自己的情绪,这是不是也是一种逃避?我认为思考自己是有意义的,这种思考是不是也是一种逃避?因为我擅长这个,它甚至是自我保护机制,我可以毫不留情地鞭笞自己。但是这真得好吗?
整理了一些自己的雷区:
- 没由来的对我有敌对态度,我进攻性其实非常强,而且会记仇;
- 在我面前装作很聪明、装作众人皆醉我的醒的样子;我对这种人一直有种无名火;
- 对苦难没有任何同情心,反而利用别人的苦难达到自己目的;
- 把别人的付出当作理所应当,把别人的成功当成运气。
唉我想起以前一件不太好的事情。小时候我记得和一个朋友起了争论,然后他不理我了,我就像小狗一样摇着尾巴求了好几天想和好,他才终于肯和我说话。这种习惯一直持续到大学,直到我真得累了,想想这好像也没什么必要。我也是那时候知道其实我这个人非常不要脸。
京吹真得是我最喜欢的动画了,虽然我的入坑作比这个早很多,但是只有这部才是我真正的心头好。就像文学作品里,虽然有很多我觉得比村上春树写得好的作家,但村上的《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就像钉在我的心上。京吹这部群像剧里,九妹子无疑是我最喜欢的,她就像小时候的我,我能深深感觉到她的一切。当时看到九美子靠着门不自觉地留下了眼泪,而后后知后觉地理解到自己可能真得很喜欢姐姐。以前一直无意间压抑的情感喷涌上来,看得我也很难受,因为我也是这样的人。以往自己很多的情绪都会被自己在潜意识里就压抑住,与别人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装作乖小孩,小心翼翼、又似乎置身事外,仿佛自己本性就是这么无欲无求,仿佛意识永远隔着一道帷幕,被有位同学说很有神秘感。但是我后来也在这样后知后觉地流泪中才明白,自己的心也在昼夜不停地跳动,没什么不同。
突然觉得活着非常无聊,没什么特别的征兆和理由,就是突然这么想。做什么都没意思,大脑空空的,懒得思考,懒得运动,像被什么透明的幕布遮住了。都忘了上次体会到这个是什么时候。
一般人是会在什么时候感受到自己与世界的强烈联系呢?我时常觉得自己像朝露一样,活着只不过是运气,无根无垠,随时都有可能消失。
我确实很少和真人联系了。仿佛我和世界只剩一个屏幕。今早去咨询师那儿,下了车走了几步,我发现她那儿附近的积雪已经融得差不多,而且空气中有一种春天的气息。不是花香和鸟声,是春天特有的一种融融暖意,是万物生长的欲望。
Mar 2022
“然而自我一旦诞生在这个世界上,便只能作为伦理的承担者生存下去。”
歌单随到了《回梦游仙》,听得我心一抽一抽的,我是在中学的时候玩的仙四,这首曲子听了不下千遍,不过后来很少听了。这下我想到了青春期的孤独,虽然只是六七年前的事情,但那古老的疼痛夹杂着梦璃法术里那幻梦般的幽香,让我感到抽离般的虚无感。那三年就像轻巧的罗裳,青烟缭绕,背后却是丝丝血泪。
和一个朋友聊天。成熟或许就是指在不当讲的地方讲太多,克制不住自己的表达欲,以及没法感知到别人的状态。或者感知到了也无法阻止自己,后者可能有点强迫症行为。我觉得自己的思维一直是有误区的,但这种误区,其实我看的比较清楚,我能清楚什么样的角度是解脱的角度。但是他,我觉得,虽然他觉得自己看清了,但是他看清的那个角度也并非第三者的那种有点置身事外的温和的角度。我听他讲话的态度就感觉,一个人年轻时候的家庭环境真得会显著地给一个人带来影响,无论是负面的还是正面的,如果长到一定时候没有认知到这一点并且加以改变的话,可能这种影响会侵蚀潜意识。或许大多数抑郁病人的背后都有一个奇怪的家庭,他们在这种家庭里训练出了太多扭曲的想法和态度,这并非可以轻易改变的。如果一个知性的人,看到这些话,会怎么想呢。如果你能感知到别人的扭曲,但是你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的时候,你应该做如何想呢。如果一个人和咨询师、或者和神父聊这些的时候,他们是怎么想呢。或许会笑你不成熟?或许也不会,他们毕竟是专业人士。但是像我们这样的普通人或许就会有旁的各种各样的想法。别人或许是一面镜子,可以让你看到,如果你在某些方面走向另一条路的话,会变成怎么个样子。
总而言之,我能得出的经验就是,不要抱着对抗性的姿态迎接世界。人的脆弱而幼稚的思维是无法掌握现实的复杂性的,唯有不断地去理解与学习。
一直在非常焦虑的我在教别人如何缓和焦虑,抑郁症的我在教别人如何缓解抑郁,地狱笑话了属于是。
我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多愁善感的。或者说我本来就这样?我不知道。我想起以前看过的武侠小说,都是说当一个刺客回到人间有了感情以后剑就变慢了,是这个道理吗?又或者说我不断暗示自己的脆弱,于是就真的变脆弱了?人的成长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Apr 2022
我想,经历过困苦的人才懂得如何对陷入困境中的人施以援手吧。有的时候其实一句关怀、一句肯定,就能让一个人恢复勇气。我已经记不起这在我身上发生多少次了。我暗暗下定决心希望成为他们一样的人,这就是教育起到作用的明证。薪火相传,或许就是在传递这漫长的生活长河中积累起来的温暖火种。
我真得以一种奇怪的方式被 86 这部动画治愈了。好奇怪。
如果真的有蕾娜这种人,我势必会誓死追随她吧。人真是脆弱啊,理念也好、情绪也好,在物理性的破坏面前都跟垃圾一样。但正是如此,活着才那么耀眼、那么真切。活着就是要以真实对抗真实。既然死亡来得如此之快,既然已经来不及将这一切都记下来了,那就充满信念地一路前行吧,抛却一切,不要回头。
唉我还是好嫉妒蕾娜。我也有点脆弱了,一直有点伟人情节,一直以来都想着追随别人,追随着那些美好的理念的化身,为她献上我的一切。但是这是不是让我摆脱思考的借口?毕竟只需要跟着别人就行了,没有负担。但是如果自己前行,就要承担一切。会有人想着追随我的步伐吗。我究竟该如何生活。
我才感受到我对生的渴望这么强烈,对理念与美的渴求这么强烈。这个世界充满了我所不了解的事物。就算我很脆弱,我也要去了解。我其实一直活在一种不安全感里,因为生过几次大病,觉得自己的生命可能随时都会消散。我现在更感受到一种紧迫感。我不能再浪费在那些无聊的事情上了。
今天和咨询师见过以后,我们决定以后将咨询延长到一个月一次。她问我,如果接下来几周见不到她我会感觉如何,我说我可能会有点寂寞。她笑了笑。说起来其实我和她也没有很深的交情,毕竟我并不把她当成是我的朋友,对于她来说可能也是,有的时候我甚至觉得她会很快忘了我的,毕竟我在她接待的病人中应当属于症状很轻微的那种,可能无足轻重,她应该把力气花在那些更需要被帮助的人身上。我和她的关系是医患关系,她是医生,我信任她,我将我的阴暗不堪展现出来寻求她的救助,仅此而已。仅此而已,可是为什么事到如今我又好像有点伤心。不仅仅是因为想到要离开她,而是我感觉,她就像一座海港的灯塔一样在黑暗中接引一艘艘渔船,而后又为它们送出港口。灯塔不会得到什么表彰,因为这是它的工作。她要接触并帮助太多的人,她会感到落寞吗?临走前我想抱一下她,但是想想又作罢了,因为我怕自己太一厢情愿。下次见面给她带个小礼物吧。
我以前一直觉得咨询没什么用的,因为我曾无数次地尝试自我改正,最后只是认识到人的本性是很难改的。但是往回读一年前写的日记,我身上确实发生了某些很深刻而宝贵的变化。我的抑郁减轻了,不再沉溺于自我贬低和排斥的循环论证之中,我觉得我能甩掉那些拖着我一直不让我前进的枷锁,我愿意并且有精力去做更多的事情(这里药物可能也起到了很大的作用);我能很大程度上控制自己的焦虑,面对导师、面对自己的工作,面对将要发生的不好的事情,不再会寝食难安、手足无措。其实我也并未用到什么特定的技术,虽然我曾从她那里学到过一些。我只是觉得抑郁和焦虑都再没什么必要,我被折磨累了,最累的那一刻或许就是一切的转折点吧,而我正向着好的方面发展。许多事情在我看来现在都没什么必要。数学做不好又怎么样,被导师骂又怎么样,一直无法回家见不到家人又怎么样,恐惧于病痛又怎么样,哪怕过几天就会死掉又怎么样。说到底,我活着并不是为了承担这些痛苦的。就像我昨天写的《86》的简评一样,其实我一直是(哪怕我不愿意承认)一个充满信念感的人,我的信念便是去理解美与智慧、并且传递他们,这是我曾经的追求、也会是我一生的追求。可以说,学者和教师是我的天职,而且我现在认为它们的形式并不重要,就算我以后不再踏入学校,我也可以通过许许多多别的方式来完成文明的接替。对于我这样的精神动物而言,信念就是我活下去的支柱,文明就是我的心灵蓝图。
虽然我籍籍无名、人微言轻,可是我是多么渴望别人的赞扬与支持啊。
May 2022
每次陷入低谷的时候就会看一遍吹响吧上低音号,已经数不清看过多少遍了。转眼七年,我的心态、经历、能力都已今非昔比,但是我仍然能感到它在我心上萌动。我还没能像久美子一样找到自己的激情,也没能像她那样坦率地传达自己的声音。回过神时,盛宴早已不在。这可能是我这样的所谓别人家的孩子,这样的空心人一辈子都要面对的悔恨吧。我的成长跳过了很多,这些都会在未来某刻要求加倍偿还。
我非常羡慕文艺/社科工作者的最重要原因在于,他们能把自己的生活体验用到创作上。我有非常多细腻的生活体验,但是我的工作用的是完全另一套思维系统,这导致我认为自己有很大一部分才能和精力施展不开,经常有种自己是不是入错行了的感觉。发展副业也不是不行,但是数学已经非常耗精力和时间了。
修车花了一千,钱真不抵用。花钱的时候心情就很不好。想有钱。每次花大钱的时候心里就非常不爽。穷惯了穷惯了。唉。怎么能这样。好想挣的钱。想挣钱的话我读什么数学呢,神经。唉。但有的时候我又觉得很虚无。如果去搞钱,那从事的行业自己未必喜欢。譬如做量化金融、譬如去大厂。钱挣来又如何呢?还是要花掉的,只不过花的时候不会太心疼,但是那时候可能消费水平也提高了一截。人生就是挣钱花钱挣钱花钱然后死掉。我不知道,好迷茫。职业之路难选。一千块钱就让我陷入了存在主义危机,emm…我这种心态是不是不适合做科研……
世道不古,人心思变.jpg
Jun 2022
我感觉自己的气质就是混沌的、是暧昧不清的,阴影重叠着阴影,光线拖曳着重量。再清澈的现实也照不穿心中的那摊烂泥,那摊烂泥混合了个人记忆、民族记忆和世界史记忆,其上却长出了一片花海。它们根治于我病态的、冲突的、缺憾的思考方式上,吸收着来自各处的矛盾,绽放,并顺手将自己摧毁。
焦虑是个非常容易传染的东西,我最近吸收了太多焦虑。以后尽量少和做数学的人聊天,这种近亲繁殖的封闭圈子非常容易扭曲心灵,一个个成天讨论 paper讨论找工作,想想就很窒息。我尽量让自己不要去想了,可是一个一个的来 trigger 我,我相信她们也不是故意的,就。唉。
我觉得我变弱了。无论是我的效率、我的努力程度、我的不言败的信念,全都变弱了。我不知道其中几成主动几成被动。主动是说,看开了,觉得这不重要,自身的发展和身心健康才是更重要的,除了数学还有许多我能做的,我的能力可以用到更多有意思的地方。被动是说,这可能是种放弃的前兆,是自我保护,因为我忍受不了那种高强度的焦虑,我的大脑自发地重塑了认识论,让我觉得,没必要在痛苦中坚持下去,让我觉得自己本来就不擅长数学,不聪明,也不用功,很容易分心,做不了研究是很正常的,让我觉得直接放弃也没什么不可以,放弃它并不可耻。我不知道在我做其它工作时这种保护机制会不会启动。虽然最近我并没什么压力,可是我也没真正地做什么事情。教课、备课、看点论文、学塔罗、都是无关痛痒的事。所以目前处于一种游荡状态。我能走出抑郁是因为获得了广泛的社会支持,但是我怀疑作为代价我失去了某一部分。以前我是不能忍受自己的平庸的,现在总感觉有点累了,随便了,怎么样都好。
我在焦虑的时候会想象自己是一艘在大海上无依的船,陆地上发生的事和我无关。这当然是种逃避,但在许多冒险故事里,重逢时“乃不知有汉,无论魏晋”的唏嘘感会淡化对现实处境的焦虑,因为一切都在变化,追不上,既然追不上,那就不追了,不如干脆停下来欣赏一下这神秘而异域的世界。毕竟自己本就是外人,不必在一块土地上共同进退、计较得失。
成长可能就是牺牲锐利而有破坏性的特性换得平和的心性。人群总是那么像羊群。
前段时间看青山七惠写的《我们的家》,讲了一家几代人真实到有些刺痛内心的生活,那种刺痛并非来自坎坷与痛苦,而是来自漫长时间里的损耗、钝感与遗忘。毕竟当一切都已成为习惯,自己的思考、品味、想象,都会像老电影一样,落满灰尘,只成为自己存活于世的一份注解。自己能做的无非时时清扫灰尘而已。
现在回首过去,过激的情绪都已经过去了, 但是那种无可挽回的怅然还在,就像张枣《镜中》里写的,“只要想起一生中后悔的事,梅花便落满了南山”,在我心中那座山上早就落满了梅花,梅花落下的声音在我心里就像一声声只有我能听到的叹息。我很小就向往远方的生活,我想逃避,我的世界已经一团烂了,不如我自己再给它来上几脚,然后彻底跑掉。到了地球另一边,我又开始怀念起了那不存在的故土——我指的是文化意义上的江南——现实中它已经几乎不存在了。我一生都在寻求不存在的东西。只要想起一生中后悔的事,梅花便落满了南山。
最近工作状态很糟,各种拖延。一开始还能感受到时间走得快,但还是有反省的时间的,但时间过了某个点就无声地崩溃了,甚至什么都没察觉一天就已过去,就像雪崩,一开始还会有各种求生念头,但后来只感到遮蔽视野的压迫感。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逃避焦虑,但这些事情占据的时间又反过来加重了焦虑。这样的生活真得是死路一条,不仅什么工作都没做,也没得到放松,精力空耗,同时喜欢做的事情也没真正地去做,感觉一切都只在事件的边缘徘徊。不得其门而入的感觉真得很恐怖。有种只能在破碎的危楼里看着外面的城市日新月异的感觉。出不去,叫喊也没人听得到。 如果一天只做一样事情的话,时间还是很充裕的,好像从早到晚有用不完的时间。无论是把这个时间拿来工作也好,拿来看书、看电影也好,充分的时间会让人有安全感。毕竟手头有踏踏实实的结果,记忆里有踏踏实实的过程,时间会凝聚在那上面,估计我也不会觉得时间是凭空蒸发了。但是如果把一天分成很多份,因为焦虑而先把不太重要的事情给做了,就会发现时间消失得很快。说到底我们一天能做的事情是很有限的,无论是工作还是阅读也好,很多时候需要有进入状态的时间,才能让思维和情绪聚集,频繁地终止会导致时间都打了水漂,心里也会很不踏实。
……
我感到的是什么,是恐惧。我对工作感到恐惧。当我想进入工作的时候,我发现自己浪费了太多本来可以利用的时间,不是那种因为发展自己的兴趣而浪费的时间,是真正浪费的时间,是积累了痛苦和焦虑但是什么都没做的时间,同时我发现自己好像也失去了工作的能力,我也对眼前要做的事情感到生理上的惧怕。
“只有过去才是一种值得注意的存在,具有一种值得注意的价值。现在只配作为回忆的源泉、作为过去的作坊。活着的重要性仅仅在于,它是为了增加过去这一珍贵的资本。最后,死亡来临:死亡不是别的,它仅仅是等待已久的享受这一积累起的金矿的时刻。”
看灾难片、侦探片这种注定要死人的片子时,我有时会代入那些恐慌的死者。想到自己苦心经营的生活如此脆弱,就算为了成长牺牲了再多东西,最终还是会像剧本中的人一样在某天不明不白地死去,功能性地死去,那为什么不放弃那些世俗枷锁活得更清楚些?想归想,但出了电影院没多时就被生活的繁琐淹没了。
因为一些原因,最近总是内心惶惶,总是被笼罩在一种不安定的阴影下。无论是工作、身体、财务,还有生活的世界,一切都在变差。但另一方面我又想,那些吉普赛人不就一直居无定所?还有很多作品里那些总是在路上的人,因为不安定,所以才没有拘束,能死在路上。想想这样也不错的,放弃安定可能更自在。
Jul 2022
其实很难说糟心事多还是开心事多,我发现我拿了车也没什么机会出去玩,这种车我也不敢跑远路,最多秋天的时候自个儿去附近什么地方转转。收益并不是很多,但也不会没有,买了车就知道,有车是好,但也没那么好,我的生活半径扩大了,去了些平常可能不会去的地方,譬如去看心理医生、湖边散步、各种地方看电影、喝酒、去打坐、去很远的地方买菜等等。但是这些真得让我收获很大吗?我觉得不如看书、看电影、在文本里体验各种东西。在故事里你能去的很远。旅行也行。这一年你应该过得特别自由吧,但是这种自由并没给你带来太多收获。
自己挣钱后物质上得到一定的自由和满足了,但这种满足感持续不了太久,自由也并没给我带来更多快乐。就像物质上从旧的状态到了新的状态,一开始很新鲜,适应后一切就又是无聊的常态。青春期时窘迫又无力,只能埋头看书,把一切寄托在自己肆意游荡的精神上,但那时其实更快乐,每天翻开书都是一场冒险。
我突然有点感受到了那些苦行僧和隐士的想法,只维持最低限度的生活,限度越低,被压抑的精神浓度就越高、越灵敏、越有破坏力。对许多人来说平安喜乐可能是最重要的,在生活中有许多疏解情绪的出口,娱乐、酒精、美食、远足、健身等等。但我并不需要出口。更多的满足给我带来的是更多的无聊。
探索自我的核心是一场冒险,无关幸福、爱情、智力与成就,而是关乎自己存在本身的冒险。个中滋味甚至不足为外人道也。
今天是非常深刻地觉得自己是废物的一天。本来在吃饭的时候调侃自己是废物,结果就真的,像说破了什么真相一样,就真得饭都吃不下了。明明今天是一个好日子,陪同学去法庭办结婚证明,还作为见证人签了自己的名字,但是我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今天猫又无故咬我,我又想打他又觉得因为这个使用暴力会显得自己非常蠢就没打,然后心里特别窝囊,又对自己的窝囊感到生气。我拿纸卷想打它,但是纸卷,也就是讲义,就这样被我弄皱了,我以前花了很多时间看这个,现在看又看不懂,纸又坏了,我真是个废物。我现在都不敢见数学系的人,因为一旦见到他们就会显示出我是多么的废物。以前我只是调侃,现在我是真得不敢说了,一说就伤心。还有那辆车也是,也是废物,今天开的感觉很不好,感觉一下子就沉到谷底。还是早点把它卖了好,钱落带为安。
挣很多钱并不是生存所必要的。自我奴役也不是幸福所必要的。大家都读苏轼,但都把苏轼忘到脑后。幸福与不幸福不是开灯关灯两种状态,而是暮色将至或晨光希微时瞬息闪过的一切,关键在于在波澜处掌握平衡。
法国巴黎圣母院着火的事情,我听到那件事情浑身战栗,差点就流眼泪了,原因不是说那么贵重的文化瑰宝被大火付之一炬。而是,我打心底认为,一切有形的艺术都会被付之一炬的,因为文明会毁灭文明,又或者会被自然毁灭,没什么好奇怪的。但这件事最让人战栗的一点是,它不是死于战火,也不是死于不可抗力般的天灾,而是死于一个工作人员的失误,死于长久以来的懈怠。这样无名而无意义般的众生之火点燃了最伟大的艺术把它燃成当天最美的火光,照亮大地,许多人在外面举着手机拍照我觉得这场景像是无意识的人在用无意义的手法给终极的无意义送终非常具有美感。后来我想到一个我感觉上和我差不多的女生和她说了这个,她说她想得一模一样,我俩变态就在阴暗的角落边笑边哭。
我很难说自己有没有被高考考废,我是非典型做题家,不用怎么做题也能上最好的学校(至少我听到衡水这种模式时吓得毛骨悚然),没做题做傻,但是因为从小都被当成“好学生”的典型,我形成了非常低自尊的心理习惯,考好大家都当是正常的(我自己也觉得理所当然),但是没考好我会觉得自己是废物……
昨晚思考自己适合做什么工作,思考到很晚。我自己也没有头绪,于是上网查,查到的基本上是说,除非主动去学 coding, ficance, quant 之类的工作,不然一个 Ph.D. in pure math 在就业市场上并没特别 attractive,企业主肯定更希望就职者来了就能直接给企业创造利润。我查到两个原来读 pure math 的人写的箴言,非常诚恳,和那些没读过的心里妄想的有这个学位什么工作都容易找的人写的不一样。我如果要找业界的工作,至少得留出一年时间,从零开始学习掌握那些知识。我有信心自己肯定能在短期内学会。而且这一两年我也不用考虑生计问题,我留有存款。
所以现实问题我并不担心,我昨晚想的是我更擅长、更想做什么样的职业,一直考虑到陷入了很虚无的境地。以前那种想做出些什么东西而获得别人的认可的想法,对我已经没吸引力了。就算在某个领域做得再好又怎么样。许多大作家过得也不好,我最佩服的陀翁更是嗜赌、负债累累,死得很惨。学者,工作刻苦,创造繁盛,但除了义务教育时代教科书上写的那些名字,根本没人关心,现实照样是民科当道。文艺工作者,可能有很好的作品被大家喜欢,但大家也只记住 TA 的名字,就跟买东西认准牌子,最多再消费一些 TA 的八卦。我想起现在大热的作家东野圭吾,老实说我看他这么多书我连他长什么样、过着什么样的生活都不知道,也根本不关心。企业主、大老板等等,我连 google, fb, NASA 等世界知名的企业和机构的一把手是谁都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说这些是想表达什么……啊,可能是说,从外部的视角看,无论在某个领域再怎么成功,别人最多 care 这个作品、这份工作,以及和他们自己相关的部分,但并不 care 这个人。就算是明星偶像,粉丝也只是在TA身上投射了自己需要的那部分,臆想了某种气质,而他们的真实的心理处境大家也是不关心的。
但这些都是常识啊,我为什么说的好像我刚了解一样。可能以前只是从常识层面理解了,现在是全身心地理解了。如果把自己的价值寄托到“出名”和来自别人的肯定上,最后肯定会进入彻底的虚无处境。那么我如何应该如何从工作中找到价值呢。说到底,我需要什么呢?首先肯定不是物质上的:我虽然穷,但是对钱没什么渴望,毕竟穷惯了,现在“物质富足”的生活也体验过了,更多的收入也只是把处境平移了一截,我很快就会适应新的享受和新的无聊的。什么购物、逛街、阳光沙滩、远足等等都激不起我太多的兴趣。
在精神上我需要什么呢?什么样的工作可以给我带来精神上的满足?我做的事不多,唯一让我感到过满足的就是完成一件作品(譬如说写完一篇小说)或者给别人解释数学时。我之前说过教师和学者是我理想的工作,前者代表一种分享欲,后者代表一种创造欲,这两种欲望可能是我心中最炽热的欲望。但是我不知道我拥有哪方面的创造力,说数学吧,但我好像只擅长学习数学,和创造一些简单的数学。说写作吧,但是我只写过一些短篇,也没好意思发表,我擅长情景,但缺乏构建故事的能力(啊大概来说就是新海诚那种气质的?)。除此之外我还可以在那里进行创造呢?我发现我的人生真是单调啊,几乎什么都没尝试过。但是我又不知道从哪下手,不知道自己热爱什么,跟呆瓜一样。我很嫉妒那些热爱自己的工作义无反顾地全情投入的人,我连我属于哪里都不知道。
我昨天也大概盘了下自己有哪些优点,总体来说我自认为自己具有上手一切工作的优势,但也只是上手,真正让自己擅长应该需要另外的能力,我尚且不知道。但是我发现了自己残忍的缺点,我以前都没怎么发现:我是一个三分钟热度的人,是需要很及时的反馈(我到底是怎么在数学这种零反馈的工作里待这么久的?可能这也解释了我一直工作不上劲)。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大脑经常转得太快,我特别容易厌倦,看小说经常四五本一起看,因为光看一本很快就觉得没劲;很多作品看了一点就没往下看了,就算一开始很喜欢;数学工作也是,如果一个月没进展,我的耐心就被消磨殆尽了,尽管我知道数学研究以年来算很正常……不过虽然厌倦得快,拾起来也快,不至于说彻底放弃之类的,总是断断续续就坚持了好几年……而且同时我的精神又会不断地追求自我满足,如果新东西不能满足我,那我就反复消费旧的东西,喜欢的作品可以一看再看,或者在网上消费垃圾……说起来这也好像不只是我一个人的缺点(笑)。
话说起来,我觉得大部分人的精神需求都是没得到满足的,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多人在网上消费垃圾了。许多作品好是好,但是,不是我的心头好。再好的我也见识过了,所以对许多作品也更宽容了,不怎么挑剔,相比于提出它不足的部分,我反而更容易看到它独特的部分。我在想我自己的工作可能也是类似,除去数学外其它的创作我并没有受过专门的训练,相比于好的作品,我可能更需要创造只属于自己的作品,就像身份凭证一样,有什么是我独一无二的东西,代表我的个体、我的全部经验、我的气质、我的孤独、我的孤芳自赏。我喜欢看村上的作品,因为他写出的那种疏离感让我觉得自由,而且有点上瘾。啊,也是,我不太具备热烈地参与社会进程、参与生活的能力。我想得很多,但都是无谓的梦话。我至始至终都是局外人。认清这样的现实也不错。不知道有什么是我这种局外人能做的,默默地写自己的小说嘛?小说是唯一的载体嘛?在网络上创作?不知道,再想想吧。
(PS. 关于职业教师;因为我已经当过三年TA一年Instructor,我发现它能满足我的分享欲,但是远远不够自由,因为我们有课纲,但是我想传授的是更加自由、有趣、灵活的东西。而且教书老实说并没什么创造性,做久了我已经觉得有点无聊了。
车的水箱漏水了,心里很不爽,虽然修修也不是什么大钱,但是就是这里那里一点一点的经常破,加起来就很大一笔了,而且还费时间。想想我总共也没用车用很久,就给我到处出问题,想想会很难过,觉得自己浪费了很多钱,这些钱不如攒起来环球旅行。怎么想怎么气。我觉得自己的人生也是破破烂烂的,这个世界也是破破烂烂的,哪里都不安全。
也不知道自己在活些什么,总是在一种不安定的阴影下。但另一方面我又想,那些吉普赛人是不是就是居无定所?还有很多小说里的那些总是在路上的人?因为不安定,所以才没有拘束,直到能死到路上。想想这样也不错的,那些第三世界的国家吸引我可能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但此时我又处于两相拉扯的焦虑中,我必须选定一种方式贯彻到底才能让自己活得更加轻松。那至少在读博的时候就不要想着攒钱了吧,趁着这两年该花的都花了,以后的钱以后再挣,现在这点工资攒钱不划算。
最近越睡越晚了,倒也不是在工作,就是没心情,没心情睡觉,也没心情工作,就给别人推歌,一边推一边自己听。我觉得我的人生至此已经一塌糊涂,没有挽回余地了,我不能接受自己的无能,要想再继续走下去,只能换条路子重新开始,在其它领域上发光发热。
今日只是遥远过去的一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