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才华真得是对创作者而言最残酷的事情。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pre - 2021
今天很莫名其妙地就失去了真实感,心里很不踏实,我一下子不知道自己应该干什么,从心底逐渐蔓延开来的空虚带来的是颤栗般的害怕,胸口被窒息感包裹。所幸窗外下了点小雨,我打开窗户,雨水飘进窗子,我正在打字的指节也被这料峭春寒浸染了,我才能借此感受到一点自己身体与外在世界的实感。我在雨水里能感受到一点点平常不曾感受到的安全感,那是种虽然被世间排除在外,但却被某种本源所保护的安全感。内心的虚无与充实的雨水在我意识里不断拉扯着,我正在这样有点遗失现实与平衡的状态下写下这些文字。
我这段时间一直在改论文。其实我的工作很烂,对学界没什么意义,锦上添花都算不上,而且修改论文非常消耗生命。修改完后我也没有哪怕一点点满足感,反而我更加害怕了。我很害怕把我的作品展现给别人看,因为我怕别人一旦看到我的作品就知道我是什么货色。无论是我的文法、我的技术、我的想法、我的排版与审美,都是下作的,它们激不起我自己任何兴趣,就更别说会有别人来欣赏了。我读博士的这段时间成天写这些无聊的东西。是啊,数学是很有意思,但那是别人的数学有意思,我找不到自己能做的。我已经有点害怕于那些有技术力的工作了,即使那些我曾经也能做到。现在我看到很久以前自己的工作笔记都会害怕。我似乎失去了某些能力。
这段时间我无可避免地一直在思考自己是否适合这份工作。人的劳动应该给人带来满足感,不是吗?我觉得自己已经在数学上浪费了太多时间,甚至神志都有点不正常了,以至于哪怕今天是我最喜欢的天气,哪怕我面对着正安慰我的漫天雨水,我仍然感到困惑。是的,刚改完一遍论文,我不太想做数学相关的工作,可是我发现已经失去除此之外的人生了,我很讨厌自己的一个原因就在于自己总是在这种毫无意义的地方做抱怨。傻子都知道这种抱怨毫无价值,应该找点有趣的事情做,该改变一下现在的生活,重新让自己振作起来。可是我也没有办法,我没什么精力去做任何有益的改变。买来的书没有读,下载的电影没有看,想写的文章没有写。抱怨对我来说是最轻松的,或许抱怨着抱怨着时间就过去了,闭眼睁眼然后就是被推着走的另一天。于是我就只能用其它工作填补一下,譬如备课、譬如改卷。在频道里随便写写划划似乎已经成为我唯一的和自己沟通的手段。我没法停止这样的思考,没法用无止尽的工作来敷衍,忙虽然能暂时让人忘记痛苦,但内心积累的空洞会越来越大,直到不可弥补。
我尚且不知道自己的本性适合什么。我之前想着学者和教师是我的天职。这没错。但是具体来说现在我还没找到我真正能做的事情。我原来有一腔的创作欲与热情,只是或许这种数学不太适合我,于是我在见不到头的泥泞里挣扎,一拳一拳地打在空气里,直到筋疲力尽。还有教学,最近肉眼可见地,学生都渐渐懒散了,包括我也是。或许大家都到了倦怠期了吧。教学其实还好说,但对于创作我该怎么办呢。我找不到入手点,找不到合适的入手点。我和外界已经有点脱节了,很久没看新闻,也很久没有和除了学生与导师以外的人面对面交流。我卡在这种瓶颈期很久了,简单的东西不愿学,难学的东西也都很快看到了那种需要投入极其大量的时间才能突破的壁垒。可是我又没有时间。
我该怎么办呢?这句话现在已经代替了「今天吃什么呢」成为我的背景音了。其实我状态没有那么糟,我的抑郁好了很多,我也并非痛苦地打下这些文字,我只是很迷茫。没有人告诉我能怎么做。大概率别人告诉了我我也不会听。这种迷茫感不是通过读书和思考能弥补的,也不是能通过调节情感能弥补的。我急切需要一个,切切实实能让我感到满足感的事件,以此来释放我无可安置的精力。或许我这辈子都找不到这种事件吧。笑。又或者说,我太执着于做事了。我天生的操劳命,没法休息。哪怕是这么适合休息的日子,我也会把我自己摁到电脑桌前随便写点什么。想到这我就有点痛恨自己的思维模式。我估计是世界上最不想躺平的一类人,但同时又是最认为自己应该躺平的一类人。
算了,下楼走走吧,或者开车出去溜达一圈。我好久没和雨亲密接触了。嘛,世间也没什么必须要读的书、没什么必须要做的工作、没什么必须要找到的意义、也没什么必须要好好生活的理由。本来活着就是自由且无意义的,我是否一直以来都想太多了。
Oct 2021
我必然是在有意无意地训练自己成为观察者,并逐步放弃自己对世界干涉的权利。
小时候家里穷很多东西都吃不到,看别人吃哈根达斯都眼馋,星巴克也没舍得喝,现在拿着全奖来美国念书,第一学期就去 Costco 买了一大箱哈根达斯和几大桶星巴克,虽然我不很喜欢吃,但还是把它吃完了,胃不舒服了一段时间。做人挺没意思的。
我从小就懂得怎么讨好别人、激怒别人,所以我一直觉得自己虚伪又恶毒。我有时很讨厌系里一些 nerd,明明水平一般却那么自我中心;但有的时候我又羡慕其中的一些人,因为他们能这么坚定、自信、就算看起来有点蠢。
我的理想世界就是能有一个我独身一人,不用对任何人负有责任和义务的地方,在那里我可以自由地学习、创作,挣一点点钱管一日三餐,风餐露宿也行,然后随便在什么地方死掉。我就是这样的精神动物,以知识为食量,一生都在努力地摆脱沉重的地心引力。朝闻道,夕死可也。
今天为了少付那罚金于是改了计划去和心理咨询师meet,没一会儿她就挂了说我在咖啡厅不适合谈私事。其实我觉得她特别敷衍,但是没办法,我脸皮太薄了,不敢拒绝别人,不敢表达自己的不满,更不敢怎么跟别人表达自己在生气,我只会自己置气,跟只河豚一样,成天气鼓鼓地游来游去。真讨厌“软”这个形容词。
我压力一大就开始嗜盐嗜辣,感觉这两天把肠胃作坏了,估计它也很委屈。
贫穷对一个人潜移默化的影响:我发现我的职业也好、兴趣也好、人生道路也好全是不花钱的,真的几乎一分不花的那种。如果家里有钱,我敢肯定自己会从事艺术,特别是演奏或作曲。这个都算是心中的一点朱砂痣了。
我也是有优点的!我是高强度自律型机器人!我对很多东西无感,但只是因为喜欢的人喜欢/觉得有用/觉得应该/或者仅凭一个念头,就能花上几个月几年去持之以恒地去学去做,做到业余里的专业水平。过程中从不会问自己这么做值不值,我也不觉得痛苦。我身上有种强大的惯性,机器一旦启动开工,就不会停下。
今儿咨询师和我讲我 emotional brain 太强了,我说我一个 math person 肯定是 rational brain 更强啊,她说你这两个都过于强势,所以冲击起来能量会超出控制,这也就是为什么你会在这。俺想想觉得也有点道理。
唉,与自己对骂是永远没有结果的。我又不是自己的敌人,只是自己面对永恒的对象与枯竭的灵感实在无能为力,才演化到自我攻讦,自我贬低。但创作就像行船一样,再优秀的水手面对自然的伟力也难以挣扎,出行前就要做好随时都可能被暗流搅碎的觉悟。买定离手,愿赌服输,天经地义。
今天 depressed 到了极点,赖床了两个钟头直到饿到吃不消才爬起来。每次我都和自己规划应该如何有意义地渡过每一天,但从来没完成过,该读的书没读,该做的工作没做,只花时间反复听反复读已经听烂读烂的。我怕我的人生就这样了,无法改变陋习,永远不再精进,只在无休止的重复与悔恨中耗损。
……
我冷静下来了。我就是个普通人,普通的烦恼、普通的工作,走过许多人走过的路,体验过许多人体验过的痛苦,优秀但并不突出,不会有任何人对我抱有期待或高看一眼,我的平凡就像簸箕上的沙砾一样一下就筛掉了。我瞬间理解了「金阁寺」里主人公纵火之前的那段心理过程。我是人类总体的一员,我是安全的。
刚刚想到「金阁寺」便上网查了查,发现了这么一则轶事,哈哈,挺有趣的:(来自Wiki)据悉此书付梓之前,中村光夫告诉三岛:“我认为不要写第十章烧金阁寺的场面,好不好?”三岛回答道:“但是,做爱到一半中断,对身体是有害的啊!”
Nov 2021
我从很小的时候就种淡漠朦胧的感觉,譬如说自我意识比较淡薄,一直处在观察者的角度,对自己的情感很陌生,也从来没有什么强烈的观点,别人说我就像个情感黑洞一样,只进不出。同样的,我的叛逆期也没怎么来过。直到大学后我的情感才慢慢苏醒,以往忽略掉的很多事情时而漫上心头,只是它们都已过去了。
努力回想了一下让自己开心的一些情景:家里人说我卫生打扫得干净,同学夸我做饭做得好吃,朋友说我调酒调得好,同学说我数学讲得比老师清楚,老师放心地把全班的数学卷子都交给我改,小孩子们都缠着想和我出去玩,以及读书基本没有花家里的钱。啊,什么是服务业之光啊!这就是啊!
今天有点体悟:当咨询师帮我把我贬低自己的那些难听的话写在白板上时我都不忍心看,It really hurts,因为我这辈子都不会对任何人说出这种过分的话的,可这就是我每天对待自己的方式。要是我导师父母知道了我这样得多伤心。我知道我的大脑确实有点不对劲了,先尝试把自我也当他者来对待吧。
Dec 2021
话说起来我还有种特殊能力,我能很早嗅到即将变化的气氛,就有点像雨点还没落下时在室内就能闻到湿气的变化。所以我到目前为止还没直面过任何冲突,因为我早早就逃掉了。我极度厌恶冲突。这种能力发展起来有时我觉得能一眼察觉出来眼前这个人有过怎样的经历与性格,会走上怎样的未来。而且还真挺准的。
我以前能很快识别并模仿别人的情绪,必要时可以「感同身受」,可唯独自己没有情绪。大家喜欢和我聊天,都把我视为知己,其实只是我学得快且没有态度而已,这让我觉得自己很虚伪。后来我才意识到原来只是我的智慧相较情绪被过早唤醒,很久以后那片被冻结的情绪冰山慢慢化开,几近把我淹死。
我每次都是这样,想打开自己让更多人听到,可是人一多我就畏怯了。以前写过豆瓣,粉丝好多后我就把账号删了;还有原来的个人网站也是,开放一段时间后就关了。我也搞不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又在怕着什么。
昨天咨询师叫我想一个问题,她说我对自己的要求太超出控制了,问我应该怎样定义作为研究生的成功?虽然我提的那几个目标都有一定的道理,譬如做一些导师给我的大问题,但是这些毕竟靠运气,有没有什么更可控的,更可预见的目标?她问毕业算不算,但就算 quit 的多,一旦决定走学术每个人都能毕业啊。她建议我想想毕业,但我觉得只要走上我这条路了,毕业时必然的,根本算不上成功。就算除了我以外拿到这个学位的人非常少,但是我的视野里确实就没有这些人,他们在我看来,就算没有念书,他们也可能过着非常幸福的生活,非常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能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做。好吧到这里她肯定要说我这是在臆想了,你永远也不会知道看似平静的背后人们都在如何挣扎。这是实话,因为过好生活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我的观念倾向于认为除了我以外的人或多或少都比较自由。在二十多岁的年龄选择了自己的工作事业伴侣等等,但是我呢?我真的有选过吗。我在安全的地方,看着他们做出了自己的选择,我是不是很窝囊。
我真的是服务型人格吗?我有多少是出于责任,多少是出于内心呢?我能向别人向自己撒娇吗?有些事情我可以不做吗?我知道我身边的人都很友好,如果我提出来那肯定会被同意,但是我能说出口吗?我一直忙忙碌碌帮助别人,我是怕被忽视吗?
……
但是服务型人格又是怎么一回事呢。归根结底还是过于在乎自己了吧,想要以压抑自己作为手段来实现某些目的。也不是真得想要去讨好别人,只是觉得至少这样做自己就不会受到伤害了。我有正视过别人的眼睛吗。仔细想想,我这样是在一个人在生活啊,就算我生活在人群里,但是我也从来看不到他们,我只是活我自己的。
我好想休息,可是我又不敢休息,不是有什么必须要做的事情,只是我无法忍受休息带来的罪恶感,我还有好多数学要学。可能经过从小到大的高强度自律学习我这个号已经练废了。我应该怎么办。
我从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我和别的小孩一起玩他们家长都不会说什么反而很支持。但是我好讨厌这个禁锢。一直以来支持我学下去的不是为了达成什么目标,而是源于羞耻感、责任感以及控制欲。我就像上好发条的机器一样,无论让我做什么,学习也好,做家务也好,甚至做任何事情,我都会把自己用到报废为止。
我把以“我应该”为开头的句子写在一列,把“我想要”为开头的句子写在另一列,结果“我想要”那一列没写几行心就一抽一抽的痛,我还以为我没有心,没有自己的主见呢。但是转念一想,我这算是在顾影自怜吧。真滑稽。
我现在越来越觉得自己的人生有点像卡 bug,就卡在墙里面使劲跑,然后还真的以为自己在动。
对人善良,这是我的底线了。我虽然能做到的很少,但至少要做到这点。
五年前给朋友去信的自我认知:“我有点点偏执,会抓住一个东西把它封为终极追求:譬如会为愤怒而活着,对自己无能的愤怒、对自己所受苦难的愤怒、对社会的愤怒,为对生活的恨、对生活的美而活着,在自己心里燃起一把火,把自己烧得遍体鳞伤,就像梵高一样,虽然我的才华远不及他,这又加深了我的愤怒。“
随便翻了翻以往的信件,原来我以前对自己的认知就很清楚。或者说,我这几年就完全没有成长,只是对人变得更随温柔了,但是对自己仍然恶狠狠的,说到底,我还是只会自怨自艾故作坚强的小屁孩罢了。
我这样总是像祥林嫂一样一遍遍盘剥自己缺陷的人是不是非常惹人讨厌。如果是的话真对不起,我有时候也控制不住这种变态行为。不过我在现实里不会和人说这些的,和朋友写信大部分写的也是所见所想。我希望把最可爱的世界分享给别人。但就只能直愣愣地写些破烂话。
赛博朋克式鼠人终极理想地:
- 完全沉浸式的虚拟现实技术与相关的大量游戏满足一切精神渴望;
- 做一天玩三天的短工或者不至于饿死的失业保险,一定程度的医疗保险;
- 一键安乐死的自由选择权。
以前确实有不止一个同学说过我就像一面镜子一样,感觉再怎么奇怪的事情发生我也能理解他们,而且他们通过我也能理解正在发生什么。即使我觉得其实我并没有做什么。我时常想象自己就像一座空谷,风声在我体内震荡,以另一种方式传回给他们,而对于我什么都没留下。我在等风起,也在等风落。
“有个性”在我看来不是很重要的东西,自我意识与容纳他人在我看来有点此消彼长。有很多我理想中的气质只有通过不断磨灭自我意识才能达到,用佛教的说法就是拔除我执,道教的说法是回归先天。至于攻击性之类的气质更是免谈,我讨厌一切带有攻击性的人,尤其讨厌某些男性。
我太得意忘形了,别人一夸我我就小尾巴翘了起来。这不是自恋狂是什么?
我觉得自己和久美子某方面很像,但是没有一个麻美子或明日香一样的姐姐。
今天傍晚左右开始吧,又陷入了很惶恐的状态。发生了一些本应该很美好的事情,但是我体会不到任何感觉。我尝试离开自己以第三视角观察一下,能体会到各种充沛而微妙的情感,可是自身的引力马上把我拉回自己狭窄的思考范围里。为什么啊?我的人生完蛋了。我只能借助别人观察我身上正发生的事情。
我在我身上只能体会到焦虑、恐惧、愤怒这些应激情绪。我想不起来我要追求的事情。想不起来能让我快乐的事情。幸福是一个完全主观的概念,而我这样子从理论上就不可能感到幸福。我所经历的充沛的感情都是从书里、从别人身上得到的。我在模仿、借鉴,但是从来没有由衷的正面情绪。就算是审美也是消极的。
别人身上发生的事情我能很快知晓。可是我自己的事情我一概不知,亲情、爱情、友情一概不知,我妈妈以前还说过我很冷漠。有的时候我甚至真得要好几年后才能回过神来了。难道以后我都要尝试从第三视角思考吗。我的主体情绪和世界的关系已经如此不可调和了吗。我完全被自己堵死了,我不能再从我自身思考。
一个总结:未来一个世代我可能会因为通不过图灵测试而被处理掉。
人是一切境遇的总和。很多人,包括我自己,对完全不同类的生活基本靠臆想,可能只看到了自己的悲剧和别人的幸福,却浑然忘记了自己的幸福和别人的难堪。如果大家能多一点理解就好了。我一直有在尝试理解、共情别人,我也希望别人在指责我的时候有尝试去共情和理解我,哪怕只有一点点。
我的思维已经在某种程度上固化了,我是一个狭隘的、带有点社达气质的扭曲怪物。我喜欢看文学也是这个原因,在那里我可以扔掉自己,尽情地接受别人。我认为我在大部分时间做的已经挺好了,但就是有一个软肋,这个我怎么拆也拆不掉,这个软肋就是我反复强调的,我不希望被讨厌、更不希望被轻视、我希望别人能正视我的努力和付出,正视我应得的东西。如果这一点受到了挑战,我就会变得很狰狞很丑陋。这就像一个人的立身之本就是自己的超乎常人的努力,但是别人却轻飘飘的对你说,你这是运气/你天赋很高随便弄弄就比我们好/你这是因为享受了privilege,这些话真的能让我破防。
……
唉,我还是太孩子气了,成年人要有成年人的担当。
新的一年,希望能继续勇敢、善良地生活着,不要太苛责自己。如果能增进点智慧就更好啦。
上手くなりたい
我以前甚至把这段话贴在了墙上,对每天浑浑噩噩的生活不甘心,对自己不够用的天赋和能力不甘心,想要做的更多,想要做的更好。久美子跑这段当时真得看到我落泪。我也想像她一样,更加勇敢一点。
Jan 2022
一旦认识到自己只不过是再平凡不过的孩子,认识到自己所担忧的事情不过是纷扰世间微不足道的事情,我就感到十分安全和解脱。我没有什么好担忧的,我什么都没有,我什么也不是,一身清净,没有负担。我突然很想很想学习,再次走入充沛的智慧,消弭自己的存在,与古往今来的人们一道睁眼看看这世界。
我不希望自己有什么个性,也不希望自己有什么思想,更不希望自己有什么烦恼和过往。我只想成为穹顶的一颗星星,倾听世间万物的声音。
刚刚写完了一封推荐信,我发现我真会夸人。我但凡能把这功力的十分之一用到自己身上,也不至于天天这么自卑。
最近情绪又有点泛滥,可能是天气更冷了,在家的时间更多了。情绪泛滥的时候做数学的时间就会变少。不过现在情绪过去我又对学习有了莫名的动力和兴趣。涨涨落落,永无停歇,可能我得接受自己这样捉摸不定的情绪周期,就像接受时令轮转一样,毕竟我终归是自然界的一部分。
今天和家里人聊了很久,关于未来的生计和结婚的问题。我觉得自己还一直把自己当成学生,从来没敢考虑过这些,似乎我潜意识里觉得结婚会剥夺个人的精神自由,因为结婚就意味着要生养小孩,要共同应对两个家庭、要每天要应对柴米油盐,无数的人已经证明了,被社会彻底同化就像跌入泥潭,永无爬出的一天。
在我内心深处,我是认为世界分为表里两层,表层是人们赖以维系的物质社会生活与精神娱乐生活。而里层是无数人倾注心血造出来的艺术、文学、数学、科学、哲学等源于表层而超过表层的东西。表层就只是为里层服务的。可能是因为我以前生过大病的原因,也可能是因为我对社会根本的失望,我觉得自己目前的状态或许能活过一天是一天,没想那么远。正因为世界与人是这么支离破碎而充满不确定性,文学艺术的美感才更具有凝固时光的永恒力量。极致的脆弱与极致的美感是共生的,没有力量的美不能称之为美。但是可恨的是我没有才华,没有才华真的是一种对我这种有精神洁癖的人的诅咒,这种诅咒强过一切的苦难。就算我每天都在思考里侧世界,我也并不能真正获得只属于我的东西。我觉得自己的思考与挣扎、自己的气质都如此普通。我一直排斥思考关于表测世界的事情,可能是因为我怕自己永远地失去什么吧。被社会同化,就像跌入泥潭,永远没有再爬上来的一天。可是我这样没有才华就算现在享受了远离故土和过往的自由,我又能做出什么呢?不过就是每天重复的思考、无法写出有力量的作品。我就是这样,一点点地败给自己的平庸。
……
我好像不太能承受责任,特别是真正要对别人负责的时候。我希望永远活在虚幻之中,能自由自在地思考彼侧的事情,一个人烦恼着。
想着想着难过了很久,闷在被窝里听了一会德彪西,那首月光从来没有这么让我难过过。于是听了一遍老肖的第五交响曲,心情总算整理了一点,爬起来写了刚刚那些东西。我希望,我希望自己能够成熟一点,能承担起可能需要我付起的责任。
我的缺点实在数不胜数,幼稚、愚钝、单调、自我中心、封闭、话多、无聊、脆弱、敏感、自卑、没有主见等等,我的作用也是有的,那就是为人类精神图谱的多样性贡献了一个样本。以后的人会看到一个张牙舞爪的怪物想博得同情,然后把自己爪子挥烂的搞笑场面。挣扎着,搞笑着。
以前我贬低自己,其实是并不希望别人贬低自己,是放低姿态做的自我保护措施,我内心某处还是隐隐希望自己并不是这样,还是希望被肯定。现在我贬低自己,我发现别人也贬低我,原来我真的是这样,非常好笑。真得承认了这一点还是很解脱的,反正我就是烂,烂人好活呀。
我从小就很固执,别人说我不应该学数学可我就偏要学。这种固执把我从一个没有大学生的乡下带到了应试教育能培养到的最高峰,但同时也深深加剧了我对数学的自卑感。固执就像双刃剑,能送我上青云,也能困我在地狱。我非常慕强,也非常社达,我觉得一切原因都是我还不够强。我就是一颗鲁伯特之泪。
今天和咨询师仔细讨论了一下关于天赋的事情。我说我没有天赋。她说她不相信,让我列举一下我从小到大的各种关于标化成绩关于学校录取及考试的事实。我把这些都列出来,毫无疑问确实中国同届生比我好的虽然有几个,但也没太多。她看到我房间里贴着梵高的肖像画,说我如果把天赋对标梵高会出事的。哎。
别人想夸我数学好的时候我都想躲起来,不敢坦然面对他们。因为我知道我只是会考试而已。但我又想起自己看过的几个天神般的数学家自传,他们都说过自己在年轻时有考虑过要不要 quit,因为数学实在太难了。我意识到可能我的这个问题是源于面对数学时人类都会有的畏惧,而我把这种恐惧解释成了我还不够强。
努力对我来说是最轻松的事情,摒弃杂念,进入心流,简直是家常便饭,我甚至能把自己当作工具来用。但是正因此我才会感受到有些东西自己怎么够也够不到。我可以责备自己没有天赋,但不能责备自己不够努力。我一直相信有些东西只要我足够用功,就是能办到的,我非常讨厌运气。但到头来自己还要靠运气。
没有才华真得是对创作者而言最残酷的事情。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我很喜欢导师和我说的话:瞻前顾后想那么多干什么,做就是了,数学就是试错试出来的。每次我说出自己的一些负面想法,他都会轻描淡写地说,不用想太多,专心数学就好。这句话对我来说是莫大的安慰。我希望有人告诉我我的痛苦都是微不足道的,要把全身心都投入到真正的智慧中去。智慧能安抚一切。
啊,我真羡慕你们,可以对自己不满的群体骂出很多花样来。我连骂人都不太会,就只会那么几句,而且只敢在教育上说两句,甚至都不敢带上全称量词。至于其他的很多群体,我觉得我比他们都低等,同样是下九流,我有什么资格骂他们呢。我一直处在谷底阶层,只能被骂不敢骂人。哎。
下午干了许多事情,采购、跟学生meet、听报告。但是其实一整天我都非常害怕,有一种里外世界都正在隐隐崩塌的感觉。我知道抑郁又来了。但是我已经不会惊慌失措了,反而还有点亲切。它像雪一样包裹着我,让我感受到自己还存余的体温。我终究会变得更优秀的,一次次地从谷底爬起来,这是我战斗的方式。
今天感觉像是在深海里度过的。希望不要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
果然,唉,今天的不好预感应验了,刚刚开车送同学去机场,结果路上发动机那边开始震,我想起来那个修车师傅跟我讲过过段时间来换火花塞了,毕竟是老车,可是我一直拖着没去,我总是很怕跟别人打交道。还好震得不严重,我头铁开到机场,然后避开高速慢慢开了回来。明天去修。不过今天回来的路上经过一个偏僻的小湖,两旁的灯很弱,我刚刚突然在想,那里是不是有小精灵们在夜游呢?当时可能该下车看看的。
……
确实,我有的时候会自愿成为情绪的奴隶,吸收着一切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无论正常还是不正常的。因为我原本是一个很空洞的人,如果没有这些负面情绪我可能都意识不到自己的存在。只有先意识到自己的存在,我才能珍惜自己,如此悖论,负面情绪真的会让人上瘾。
其实我也是花了很长时间才明白有哪些东西是虚假的,哪些是真正值得珍藏的。天底下最最好的,唯有时间与才华。
果然看书的时候我才会真正注意到一些事情的细节,那是一种由书本到自身的映照,把我内心照的敞亮。我意识到自己其实挺幸福的。纵使经常活在焦虑之中,但是我一直被很多人照顾,只是我不敢面对他们对我的情感,又或者说我不敢面对自己向外的那份情感。这个世界的细节比我想象的丰富很多,不仅仅只有我一个人与抑郁焦虑做搏斗、只有我一个人在思考:打开窗户就能听到风声,抗争是世界的永不停歇的旋律。
今天因为一点小事崩溃了,一整天没有工作,就看漫画,但是还有成堆的工作要做,越看越焦虑,太难受了。感觉自己碎成一片片的,想把自己一块块拼起来,但是做不到。我为什么和自己这么过不去。真想掐死自己,掐死那个总是对我精神施加莫须有压力的自己。
我一直告诉自己,压力完全是自己给的,阻碍自己进步的唯一因素只有自己,不应该把视线放得这么窄,人生其实非常开阔。道理我都懂,但是我一到这种环境就忍不住地产生应激反应。这种倾向在我小学的时候就出现了,报复性地虐待自己,饮食不规律、不出门、不想见人、推掉所有计划、熬夜。唉,为什么啊。
这些问题,以及包括怎么去克服,从我大一开始写日记开始,就已经清清楚楚地记在我的日记本上了,但每隔几周就要重复一次,这么多年毫无起色。我的世界在无止境的轮回,犯过的错一犯再犯。悔悟、痛恨、缓解,没有一点新意,雪原辽阔本来我应该无拘无束,但是我只会也只能低头看着自己磨破的布鞋发呆。
我冷静一点了,先睡个好觉。一点一点地把事情做掉,我不需要看他人脸色,也不需要有 peer presure,只是把手头的数学做完,我可以的。
娱乐对我来说好像并不是放松的方法,因为我好像太肝了,玩什么都能玩出强迫症,累死。可能看一些好的文学作品才是适合我的放松方法,因为它们能让我停下来,只有停下来,才能舒展自己的想象力,面对自己的内心。
我应当把对自身行为与自己所处环境的觉察提高到和生命一样重要的高度,做不到觉察和死了也没两样。真正支配我的,不应该是情绪和意志,而应该是时时刻刻的觉察。以前我把佛教里的“观”看得太浅、太儿戏了。我意识到,如果再不认真对待它,只是每次心情不畅时聊以安慰的话,我的人格将会被从内部蚕食,我将无可挽回地迈向破碎。
我对自己的苛责其实是从小以来的习惯。我觉得做不好其实就是自己不够用功和努力,从来没有一点点怪别人的意思。我还特别要强,看到别人这么怪另外些人就觉得那个人可能有问题。虽然我觉得自己这么做是为了保护自己,毕竟让自己与众不同,让自己从小就能承受各种风险,这个是非常重要的,它在保护我的同时也埋下了很危险的东西。因为片面的强大和脆弱是很相近的,没有韧性的精神很快会被无边的黑暗世界压垮。
我一直思考的是,一直失败的本质是什么,我为什么会屡次这样,我的人格究竟有什么缺陷。但是我可能该换个角度想想。因为就算知道了自己的本质缺陷也很难改正,人这种低级动物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我小时候做了太多的恶,可能在某些层面已经很难改过来了。那有没有可能,世界本来就是这样的。不仅仅我自己,还有其他人多或多或少是一样的,我这样的精神态势,虽然有些问题,但也不是唯一有问题的,只是我的程度比别人大很多。为什么会比别人大,一来我可能没有能接受这样的世界状态,二来可能我的执拗的精神放大了本来的错误。毋庸置疑,世界根本上就是不合理的。哪怕你做的比现在好很多倍,到了未来求职的时候你还是会感到荒诞。你对自己宽容不起来,你永远不可能对别人宽容。
对自己越来越了解了,这真是一件好事。感谢遇到的每一个人,还有我的家人、师长、同学、朋友,都对我很好。再一周就春节了,新的一年,希望自己能成为知性的人,希望能成熟一些。
过去欠下的,今日必将偿还。
今天好像有点过于多愁善感,听歌都听哭了好多次。唉,心里很多想说的,但话到嘴边又咽下,毕竟和情绪与命运的重量相比,言语又算得了什么呢。
知性、清醒、觉察、无我,这是我的理想人格,希望我能往这个方向靠近一点。以前一直是这样的人吸引着我,现在我也想试着成为这样的人。
很多流行上的东西之所示能引起共鸣,其实很大程度不在于作品有多精致或者本身有多有力量,而在于它所处得场合,在于人们给它赋予的意义。我很容易被人群感染,被那种意义感染,但实际上我需要留得清醒的一面,让真正优秀的作品进入到我心里来。艺术。适当的清醒总是需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