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春去、不与人期,弄夜色、空馀满地梨花雪。
pre- 2021
我对每一天的感觉并不相同,有几天是介于夕阳与暖阳之间的颜色,有几天有馥郁的果香味,有几天就像擦不干净的铅笔画。而今天醒来,我觉得浑身都是雨水,就像睡前结结实实地跌入用冰块浸着的伏特加里一样。我们形容身体的感觉,有说「酸」、说「痛」,当然中医里精确性的词汇更多,但我仍然想多用一些词,譬如说身子进了些「雨」,虽然这有点像古人爱说的湿气,但作为学习现代科学的人我不爱说这种词。昨天做了噩梦,被闹钟泼醒时我觉得意识仍在被用力地往后扯,眼睛甚至全身都觉得有些浮肿。室内正阴翳,是那种雨天特有的模糊了现实感的阴翳,铅灰色的,像老电影一样,似乎我仍留在某个梦境里。这样的氛围在「光明」的美国很少见,反而是赛博朋克背景下的香港等地总有似乎要下到世界尽头的雨水,下到城市不再醒来。所以每当下雨时,我总有种回到了记忆中的浙江的错觉。
今天风也很大,打伞有些吃力。朋友也说他们那边下雨了。虽然只有这几个地方,但我宁愿认为全世界都在下雨,我希望世界只有这么大。在天气好时,时间的轨迹线与舞台的距离感都是很开阔明晰的,但是在雨天,年年岁岁就像散了线的珠子落了一盘。今天我坐在办公室里,两杯咖啡之后仍能找回点学习的状态,只是快放假了,办公室只有我一个人,从更远处看去,寥廓的天地下一个人待在办公室里显得很寂寞。高中时更常下雨,但那时心态不大一样,更像是轻松的思绪无处安放。每到周末,我坐在教室里百无聊赖地翻着书——那些高中时常看的小说杂志,譬如《知音漫客》、《龙族》等等——听着一些同学吆喝结伴出去玩,等到夜幕降临,又听见他们回来。有时我从书中抬起头来,迎上满窗的雨水,我便会起身把窗户留出一条缝,听着雨声灌满双耳,有时想着他们在外玩得有多火热,有时想着晚上吃什么,有时什么都不想,直站到肌肤发凉。回过神时,办公室里仍没有人来,晦暗的天色和往昔一模一样,就仿佛江南的雨跨越太平洋直入美国。只是我现在并没有在等谁。我希望雨一直下,把过去和未来一并淹没。在北京也曾有过这样的日子,二零一六年的暑假,暴雨几乎淹了京城。那时我失眠正在康复,反而变得十分嗜睡,有些抑郁,我甚至一度以为是我的精神力量造成了北京天气的反常,就算不是这样,我也一直在与天地共呼吸。北京是个很魔幻现实的地方,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那阵子雨连着下了很多天,阳台进水时,大家慌忙把一些东西堆到室内,所以宿舍里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我每天醒得很早,拧开台灯,看着暖橘色的灯破开室内的阴翳——和现在一样的阴翳——断断续续地读《霍乱时期的爱情》,用一只很古旧的书签,读一会儿便会发呆,倦了便躺上床睡觉,或者坐在纸箱子上看窗外暴怒的雨脚。白天的宿舍非常安静,室友们或许是去串门,总之经常不在,直到傍晚,听到外面的拖鞋声以及一两声高亢的笑,然后室友回来,关门,开灯,惊讶地问我这么暗怎么不开灯。小时候下雨时我会经常一个人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写作业,等到傍晚掌灯时分,妈妈回来开灯、做饭,窗外别处也飘来煤烟味,于是我便觉得人间是从傍晚才开始的。我妈经常觉得奇怪我为什么不开灯,等她开起灯,我觉得饿意排山倒海而来,便缠着她要吃的。我并没搭理室友,不过心里却渐渐明朗起来,那本《霍乱时期的爱情》终究没有看完,也不知道扔哪里去了。我现在突然有些想接着读的想法,就好像想穿越时间把往昔并到现在。
刚刚照顾好小朋友们,他们走了,房间瞬间安静下来,只听得到午后的雨声,再往外是喧闹的校园里的声响。雨,一层层的,风吹进来,让人软趴趴的。我坐在阳台上,看着雨水击打水洼时宕出的无数圆圈,想念起纳兰的「瞬息浮生,薄命如斯,低徊怎忘」,高中爱背诗,他的诗我背过许多。不远处能听到鸡鸣、鸟声、雨声、汽笛、小孩的闹声、大人隔街交谈,皆以雨声为背景。他们在雨里面,仍像以往活着每一天,我在雨外听着,不知道雨声何时停止。风传到我这里有些冷,人声又来自四面八方。我有一时弄不清自己是在什么位置,我是在人群之中吗?在社会中吗?在远些的地方还是在近些的地方?我相信历史上也是有一些人在听雨的,我离他们或许更近些。南方雨对于我来说挺温柔的,它可以让我活得更加边缘,更加接近你。
夏天到了。意识到这点时我正躺在床上消食,不知是窗外的还是刻在记忆里的蝉鸣让人恹恹欲睡。我没有睡午觉的习惯,只是躺着放任思绪,但是在午后思绪并放不远,纵使形象深深,它总如蜻蜓点水般倏忽便了无痕迹。我想起了在书中、荧幕中和记忆里的悠长夏日;想起符号化、又让人放松的童年暑假;想起午后躺在病床上任由春去秋往;想起凝聚了无数光阴和心力的工作、现在看去是如此疲惫;想起山田尚子对《利兹与青鸟》中夏日的理解,她把夏日隐藏到幕布之后,只把舞台留给那些少女。我尚且无法理解一窗之隔的盛夏,无法理解这些跨越时空而来的矛盾心绪,无法理解生活、意义与存在。有很多东西我无法理解,可能永远也无法理解。我躺在床上,连打了许多呵欠,让思维与身体暖暖地融作一团,毕竟思考是没有意义的,于是便连想也不愿去想了,只让记忆自行其是。真是的,人类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能量和精力去做、去思考这么多事情。
我又无端想起这两个月来自己在空闲时看的东西,我为了那些这会儿看来根本在心里留不下痕迹的信息,浪费了太多时间。我可能是出于对外部气候的敏感才应激性地以持续的思维活动来维持自己思维的连续性。但是午后我仍旧被夏日感追上了,纵使因为疫情原因我在鸟笼里禁足太长时间,它仍旧穿过物理屏障进入我的心灵,拖过长长的静止与倦怠,放大了无力感,让我一下子忘记了之前的踌躇满志。不过我好像完全没有必要与之对抗。在没有意义的时候接受没有意义就好,在有意义的时候就做好手边的事情。之前我一直过于紧张了。其实时间本不必被填充,情绪也不必被满足。
平静地、慢慢地期待着等水开,然后大口吃上拌面,幸福是如此简洁。前天晚上做饭时做的是咖喱,做完后给自己额外盛了一点,配上一瓶冰啤酒,穿着睡衣大快朵颐,感觉不管什么都能通通吃下去,就像扮演一口深井,眼泪像暴雨时的泉水从井里满出。我做菜的时候常常会偷吃点东西,起初时因为这很好玩,有时想想还会觉得自己蛮可爱的,便又多吃了点。平静与喜悦如朝露昙花,不留痕迹。上次去买菜时我看到一个中国学生,一边看着各色生荤一边查着字典,她认真地皱着眉头一样样比对着,好像世间不再有其它重要的事,我意识到或许不只有我这样,我并不孤单。是时天色将瞑,走在如旷野般止息的街道上,我第一次强烈地感受到了自己的心意,感受到自己宛如一朵灵动可爱的火苗,一无所有,无可替代。我一直都很欣赏别人。原来我自己也不错的。
看漫画看到半夜,醒来后发现天色仍和昨天一样,灰蒙蒙地像大海。去办公室的路上看到了或许是流浪汉或许是旅客的中年男子,坐在白色沙滩椅上翘着脚,破旧的音响里放着爵士乐,他闭着眼睛满脸享受地摊开手,像是盲人在给别人介绍它心仪的事物一样。
我好像也处于这样一种奇异的状态,似乎漂浮在空中,尽力吸收那些抽象的东西。像是漫游在空中楼阁里,哪怕知道醒来之后一切将不复存在,但仍然花全部的时间在走那个迷宫。我对自己的身体状况还是有一点点担心的。有些担心这样远离世事的日子什么时候会突然被结束。我的处世哲学可能比较奇怪,虽说是朝闻道夕死可也,也认可把每天当最后一天来过,但我每天仍然十分规律,不会做什么超乎常规的事,不会做和昨天不同的事,而且似乎未来四五年都不会有变化,或许这辈子都不会有变化。好像没有变化也没关系,这可真奇怪啊。我这么热爱新鲜事物。就像是把全部力气都拿来磨无用功。或许这就是「空」,天空的空,可以接纳一切的空。
其实我现在正在听讨论班,大家照旧在讲各式各样的八卦、吐槽、喝可乐,我埋头写日记,同时也附和几句。我又想到旁的,是不是和别人讲话时别人都这样容忍着我?我有时也像那位年迈的老师一样,爱讲道理、爱炫耀、话痨,其实是自以为是地乞求嘉奖。想到这心情又变得有些忧郁。今天下午好像下雨了,我隐隐约约地记得在听那老师闲扯时窗外树枝的摇动,就像古时候雨打芭蕉。希望今晚能再梦回江南,我还有许多地方没去。
Oct 2021
心里总有点不舒服,像是处在低气压的地方望着将雨未雨的雷鸣天气。刚刚和一个同学聊天,抱团取暖,惨惨与共,天下大同,总算觉得好点了。出乎意料的是这之后我又工作了两个来小时,心里的阴影竟在不知情时一扫而光。似乎激素或者其它引起的情绪像潮汐一样涨落,没有道理可言。
“我们所表现出的许多具有破坏性的行为其实都植根于感情上的空虚,这种空虚总是渴求有什么东西来填补。”
每次睡醒感觉都像是从另一个世界回来,总要盯着天花板发呆小半个小时才拿起手机看看有没有什么消息。虽然除了工作邮件基本不会有消息,但是还是会下意识地看看别人在做什么,似乎这样就能和社会建立联系了。
这些天的风景确实很美,但正因为美才让人忧愁。回程时我似乎又预感到了自己不可避免地亏损与腐烂,窗外日头落下,心中漫过自己挥霍的无数时间,漫过自然界的春秋轮回,我敲打质问着自己空无一物的内心,愁绪如同大雾一样浸湿全身。
每次坐飞机的时候看到渐远的远山湖泊和豆子般大的民宅,我都会意识到这个世界上有各种各样的人在过着完全不一样的生活,我也是其中之一。我的痛苦、焦虑、喜悦、幸福,都如灰扑扑的一点尘土,毫不起眼,想到这我便觉得十分解脱。
今天情绪不太好,又有点抑郁,可能是没睡够或者昨晚喝了酒。一整天我都很想快乐起来但是做不到,明明风景很好看,明明大家难得聚在一起秋游。所以我觉得很对不起同行的人,我尽量假装正常、假装高兴,但有的时候太累了就没反应过来可能有点吓到别人了,唉。我不是故意的。
我还是喜欢这种更加残暴雄伟的大自然。暴风,悬崖,海浪,震得人浑身打颤,头晕目眩。思想、情绪全都被吹得支离破碎,那个令人讨厌的自我也不复存在。
扶着大湖边的一棵大树时,我想象它日日夜夜年年岁岁都在这里听着浪声,面着开阔的湖面,如果它有意识的话,它是否会感觉到被禁锢的痛苦与孤独,和我一样。
人的自我意识或许是一切痛苦的根源,人发展出文明或许是演化的错误。
今天原本计划是看夕阳,但是运气不好,正赶上层云密布。不过到了地儿,天脊上仍有透过云层的大片浅粉,落日在一块缺口处撞出,滴出火红如血的染料,将秋日枫叶松针林染得斑驳。我们正在悬崖边,湖风迎面扫来,推着大片湖波攀上岩石砸得粉碎。这一刻我好想死在这里。
玩完回家非常惆怅,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一团乱麻的生活。
昨天梦到自己坐上一架没有门的直升机,感觉一俯身就要掉下去,但是风景太好看了,我就双手抓紧栏杆,脚也不知道勾住谁的脚,一边害怕一边睁大眼睛。
现在要保持情绪平衡就像走钢丝,时刻紧绷着不能休息,做任何事情都得分神细致地盯着自己的平衡,而且心里总觉得有不好的事情马上要发生,惴惴不安,日益加重的疲劳感也无法用睡眠消除。一旦钢丝断了,自己摔个粉碎,还得在谷底把自己粘起来继续做钢丝直到能补上原来那一根。
明明谁都没有做错,为什么就到了今天这个田地?
以前还喜欢徒手捕飞花,只是木樨像雪一样只星星点点,总是捉个空,值日时扫花像扫雪,扑得满身清香。
只是下雨的时候泥土被踩烂,各种香气混在一团,我经过的时候还有点心痛。那时读红楼,虽未经人事,但也能懵懵懂懂地理解黛玉葬花。现在雨天出门,特别是暮春时,看着一地被踩烂的落花,却也无端开始怜惜起自己的命运。
昨天喝完啤酒又喝了点威士忌。白天醒来有点昏沉,天也阴着,昨晚下了场急雨,打落很多叶子,出门时冷得浑身发抖。想起李清照那首如梦令,她当时可能也是在这样一个风雨交加百无聊赖的夜晚喝多了点,第二天醒来心里仍旧空落落的,想到暮春已至,窗外应是绿肥红瘦,但除却自己也没人关心罢了。
刚刚点开了很久以前看过的一本古风小言,翻了几页就又想掉眼泪了。很多事情我都以为自己忘掉了,但是当时做了这么多的白日梦,每日的念想就像玻璃球里的景观,早已经凝成实体。现在梦境上的痂开始慢慢抖落,玲珑的水晶宫重新呈现,只是那里已经不再欢迎我。一杯酒,十年灯,江湖上已没有渡我的船。
Nov 2021
我太久没出门了,没和现实里的人讲过话,也没看新闻,都不清楚世界上正在发生什么,不过我也不在乎。世间有很多人会洗脑你说什么东西很重要你必须了解,但是那些知识废料对人的本质而言真得不可或缺吗。我只知道草木萧瑟、红叶枯死,该做好冬眠准备了。
也不晓得为什么年纪越大情绪反而越来越脆弱了,许多攒着的电影和小说都不敢点开看,每看一部都要好几天甚至好几周才能缓过神来,现在真得越来越不敢接触新的事物,接触就意味着失去,相遇就意味着别离。在旅途的终点我只能目送他们离去,而自己一个人还留在原地,没有出口。我祝福他们,也嫉妒他们。
我对“马孔多在下雨”这句话的感觉很复杂。我再读这本书时是在乡下祖母家,晚上下了暴雨,漫天雷电,窗户悲鸣,屋里漏水,土坯房子摇摇欲坠,我觉得自己可能活不过第二天了,就点蜡烛看书,正好看到这附近。战争与死亡的阴影、被海洋般的雨水隔绝的孤独、冷冽的哀愁贯穿历史一齐涌来,冷得我浑身发抖……
刚在系里看到三个学生围着二楼走廊的黑板讨论问题,边聊边吃着炸鸡可乐,手舞足蹈,很开心。我经过他们的时候扫了一眼黑板看了下题目,不过没打扰他们,只是走到楼道后靠在墙上听他们聊,声音被寂静吞没,我有点晃神,便开始想自己的题目,想象自己正和以前的朋友讨论它,回过神时那些学生已经离开了。
不开心,不知道有什么事值得开心,以前还喜欢觅食和做饭,现在每餐都在糊弄。无尽的自己异化,无时无刻不在鞭策着自己做事,不是为了完成什么目标,只是一旦闲下来心就被一直往下拽,拽往深不见底的暗河。虽然我很健康,但总活在暗处的死亡阴影下。我想在有限的生命里找寻美与价值,但似乎这并不存在。
今天月儿黄澄澄的,缠着几片轻纱,看着很伤感。
对着电脑敲敲敲敲敲敲了四五个小时,转头看着窗外不知什么时候天已经黑了,街上空无一人,只有夜气奔涌,每当这时我都会对自己和自己的工作产生陌生感。我这是在哪里,我又到底是在做什么呢。
Dec 2021
我的情绪受天气变动真得好明显。今天早上醒来觉得非常不对劲,抑郁、浑身难受,然后过了一个钟头就开始下雨了。在家工作到傍晚觉得心情好了很多,于是拉开窗帘从窗内看去外面雨已经停了,夕阳正穿透云层不断落到地表上。
今天莫名其妙心慌了一整天了,饭也吃不下。昨天晚上有一阵子大脑空白,回过神了才发现自己琢磨海明威吞枪这件事想了一个多钟头,在想一大片殷红在墙上泼出怎样的花纹更美。真危险。
我记得刚来美国转机的时候在深夜的便利店里买东西,我看到收银员在那里百无聊赖地玩手机,我感觉到一种自由到另我颤抖的气氛,我感觉说不定在这里我可以逃走,逃出我的安全区,逃出我的掌控感。
今天去学长学姐家吃饭,虽然只长我几年,但他们已经结婚了。女主人在厨房炒菜,男主人调了一杯Black Russian给我,感动,竟然还有人记得我喜欢什么类型的酒。我看着他们在圣诞灯光下忙碌,互相斗嘴,声音从身边又像从很远传来,身子里暖暖的。这就是家的感觉吗。可能也是我很久没喝酒了吧。
Jan 2022
放松,呼吸,保持平衡,一点点地走向目标点,你可以的。闭上眼睛,并没有什么悬崖绳索,并没有什么疾风呼啸,你正走在无限宽广平坦的雪原里。
新年到了呀,好没有实感。小时候盼着新年,青春期又讨厌新年,现在好几年没回去了觉得家里人可能会很想念我,但打电话时发现他们几大家子热热闹闹的,又这儿玩、又那儿吃,和我也是匆匆聊几句就挂了,好像我在不在也无所谓似的。虽然有点落寞,但反倒松了口气。我终究也长大了呀,不再需要别人牵着了。
Feb 2022
土地的引力太重,有多少人能毫无顾虑地一直抬头看呢。
看熊光的纪录片,她有提到自己创作、阅读的时候时常会哭,“哭完以后我还是会尽力冷静下来去思考,我为什么会流泪呢?” 这或许就是她作为艺术家的自觉吧。我似乎也很喜欢剖析自己所有的情绪,无论正面的还是负面的,并寻找更熨帖、更深刻的词汇,记录下来,思考缘由,引向深处,纵使难受的是我自己。
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把问题推从一个方向推到了另一个方向,似乎可以引一些前人的工作,明天再处理。最近每天结束时都会有点惆怅,看着窗外一成不变的灯火宛如水晶宫,不知为什么就想起了 The Long Goodbye 里的那句 ‘To say goodbye is to die a little’,还有江淹的这句“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
Apr 2022
所谓休息,可能就是这样躺在床上什么都不干,也不玩手机、也不看书、也不看电影、也不听音乐、也不想事情,就是躺着,想法一个一个飘过去,有时焦虑,有时空虚,有时释然,有时什么都不想,只是听着窗外细细的雨声、听着楼下楼上吸尘器的咆哮、洗碗、吵架、马桶抽水之类的无意义声响。
天空有点阴郁。看着忙碌的人,想着眼前这么多的人总在重复做同一件事,学习、工作、恋爱、玩乐、愤怒、老去,一直如此,感觉好累。无论是在这里,还是在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无论是战争、瘟疫、饥饿,还是热情、理想与誓言。一切都很沉重、很吵闹。
糟,盯着落雨看了一个钟头,想起来该工作了。但是看着案头层叠高耸的草稿纸,有些营养不良的手,各色符号跳跃,在视线中膨胀、失焦,在意义与无意义的边缘反复拉扯,我突然记不起来自己本来是想做什么。起身打开窗户,雨声遍充满屋里,莫名地想到村上《挪威的森林》结尾那段。是啊,我现在是在哪儿呢。
今天有点 down,可能和下了雨有关。这几天我可能追问了太多关于生活与工作的意义。其实他们并没有什么意义,我的追问并不会带来太多新的东西。今天与一些老师和同学吃晚饭,我看到所有人学生时代都经历过差不多的事情,压力、迷茫、焦虑,可是为什么所有人都熟视无睹?我什么都没讲,只是吃饭,他们说的话我也没能怎么听到,我的思绪不在这里。我觉得我是局外人,我在哪里都是局外人。结束以后我一个人撑着伞回家,灯火影影绰绰,空无一人的夜晚可能适合听点爵士乐,我边走边想着,风大到伞挂不住,不过雨也不大,我就收起伞,冷冷的头发吹在脸上、脖颈上,我也不束起头发,就让风这么扰着。我开始哼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听来的爵士调子,或许我的声音在夜空里碎碎的,很快就被行径的汽车引擎声盖过了。只是有那么一刻我觉得很幸福,没有理由地感到幸福。是啊,为什么呢。我为什么幸福地想流下眼泪。回到家烧了一壶热开水,在房间里也不开灯,我就捧着热水坐在沙发里,看着窗外的五光十色照进冷清的家里,想着沿路的雨水。我既然在雨天而生,也可能在雨天离去吧。
……
灯火在雨中影影绰绰,可闭上眼睛又仿佛有千万灯火,交织着、浮动着,在那如海洋般的风浪中。我在梦中睡去,又在雨中醒来,浅浅地呼吸,像是水中的浮萍。我听到那灯火时明时灭、像是万千生灵在呼吸。我看到那一轮圆月藏在海底,一切都将睡去。
十年前,我还在念初中,放学回家路上看到梨花如雪般吹起,念起美成那句“弄夜色、满地空余梨花雪”。今天从办公室回家,路灯透过重重掩映的行道树在地上碎成细雪,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我又想起这句词来,旧时的记忆重现,我更记起它的前半句“恨春去、不与人期”。青春期又何尝不是一种春愁呢。
一个高中很要好的朋友和她男朋友在上海定居了,她男朋友家里出钱在上海买了房。那是离我很遥远的世界。我眼前只有堆积如山的草稿纸、paper、学生的试卷。最近压力太大,一直在工作,黑眼圈和眼袋也越来越明显。
我在地球的另一端,已经很久没回去了,就连乡愁都被雨水打湿显得泥泞。疫情其实只是一个理由,我本来也不太想回去,我想家,但是想的是那个从来未曾存在过的精神故土。我早已失去了过往生活的那种略带沉重但又欣喜的实感,故人都已经奔赴前程,不再需要我了,把我甩的很远了。我也失去了对未来生活的计划,我不知道几年以后我会是怎么样的,我想不出来。
我活在一个自由的、真空的、同时也是寂寥的世界。我在符号构建的水晶宫里徘徊,隔着巨大的落地窗看着过往的时间奔赴向前,我隐隐预见有些情绪想透过玻璃触碰我,但是我就像沉在海底一样,只听到来自外面的呢喃。人们说,时代正在汹涌而过。或许吧,它正从我身边汹涌而过,我听到了声音,但是那又怎么样。我本来就不曾活在这个时代。
心情有点不好,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天气挺晴朗的,万里无云,在街道上走了走,风吹的心里空落落的。
刚刚改文章改一半睡着了,醒来时窗外灰蒙蒙的,飘着丝丝小雨,悄无声息,似断非断。似乎自己就像水面上斜着的一株睡莲,身子仍有一半倾斜在昨天。
这几天晚饭后都会回到屋里,关上灯,放上喜欢的Podcast,听一会、发呆一会,就像以前和好朋友吃完饭搬条板凳听着田间地头的蝉声蛙声谈天说地,说说未来,说说家长里短,说说刚看的小言,说说最近编的冒险故事,一直聊到远方下沉的日头在天际洒出梦幻的紫色,聊到夜色从地里升起。
May 2022
有的时候会莫名奇妙地感到失败,这样那样的念头密密麻麻地像雨水一样落下,把全身都打湿了。理性上想不出什么特别致命的原因,而且雨下得久了就渐渐分不清主次先后了,一切都湿淋淋的。以前看过些绘本,里面就有这样的雨城,故事是温馨还是悲伤,记不得了,只记得在那里生老病死、喜怒哀乐都无声无息。
下雨了。我们这儿在下雨。
我停下一切工作和娱乐,也没去听课,单单听了一下午的雨。
它轻轻地敲窗,我便打开了窗,它带了一阵清新的寒意,随后搅动天池奔涌而下。我还以为它这么久没来已经把我忘了。
大概有一整个月吧,可能是换季节了,就没什么心思工作。并没思考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只是单纯地不想工作。成天就去森林公园散散步、看看云、听听流水声;在家时心思也有点扑到社交网络、动画和播客上,虽然这些事无关紧要,无非消磨时间罢了。要是都不去做,可能一开始会有点寂寞,但过几天也就习惯了。
……
安啦安啦,做人还是要开心,开心是不能累积的,哪有什么苦尽甘来,说不定过段时间也没余裕思考这些了。我已经决心不再烦恼了,接下来要处理的就是一些比较细微的技术上的事,尽可能让自己的工作效率更高些,能有更多的时间空出来看书。不过好像也没什么特别想看的,没兴致,消磨时间,随便抽几本看吧。
之前过完四圣兽就没推剧情了,因为不想就这么结束游戏。现在偶尔上线就一个人在海拉鲁大陆闲逛,也不骑马,就随便指着一个方向跑跑停停,晴雨交替,翻过雪山穿过沙漠,尽量不去打扰生活在这大陆的原住民和怪物。时常背景音寂静到只剩几个音符,旷野的风奔涌着,永远如此。我和林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今天去公园散步,走得微微出汗,就在草坪上仰面躺下。引擎声在很远的地方呢喃,耳边鸟语稀疏。万里无云的碧蓝晴空让我想起小时候在溪水边做着云端的梦。盯了一会儿,满眼的蓝色像气球一样在眼眶里在心里慢慢胀开,挤掉了所有想象与思考,闭上眼睛也能感觉到阳光在眼皮上跳动。我也只是一棵青草。
世间最难得的就是平和的心性了吧。像青空下的草地,像雨后的森林。
很多成就都算不得什么本事,还有许多甚至根本就不值得去做。
夏天总是不到七点就自然醒了。最近没什么工作压力。醒来梳洗罢就去附近公园小湖边走一小段路,让清冷的晨间空气换掉体内的沉重,然后回来洗澡,做三明治和咖啡,再就是工作心流一个白天。到晚上七点多去附近小酒馆和朋友们盯着还亮堂的大街发呆,微风吹得人懒洋洋的。真安静,真希望人生不要再前进了。
今天不知道为何坐在图书馆考古了一天,天光从窗户透进来,教堂般的穹顶让我回想起以前看过的以修道院为背景的小说,埃科的《玫瑰的名字》,那个时代的僧侣们是不是时常也坐在这一页一页地翻着人们对上帝的诠释来打发漫长的时间?在光中起伏的尘埃模糊了年代感,不知为何历史的阴翳与湿冷又攫住了我。
停药ing,今天天气阴,有点难过,房间里很暗,窗外重重的云堆在一起,铅色的光穿进来,我坐在椅子上不知道应该做什么。猫猫在桌子上一直舔我的手和脸,我也不想把他扔出卧室了,因为我突然觉得自己和他有点同病相怜。
今天心情不好,去散步,风大且密,思绪经常被吹散,心里也变得空落落的,像摔出豁口的旧海碗。铅灰色的天空,下沉的云,绒布般的海浪,上涨的水。内心中有什么像潮水一样涌起,在海底遗留下失色的过往。希望明天能好点。
猫今天很寂寞,在桌子上赖着不走,躺在讲义上。刚刚他还把我笔拍下桌子去,我捡上来,他又拍掉,我把讲义从他身子下抽出来,他就开始抓咬我的讲义。我心情本来就不好,给他脑袋上重重拍了一下,现在他缩在门边舔爪子。我把手指伸过去,他还是小心地蹭了蹭。我感到非常难过。我觉得我和他都很可怜。
如注的暴雨过后,天空中一半的深海蓝和一半的子夜蓝相互侵染,斑驳交杂的蓝逐渐染黑大地,攀上心头,从极近到极远,到处静得只听得嗡嗡作响的蓝。
周期性陷入存在主义虚无当中……明天不工作,去state park散散步好了,城市让人厌烦,人跟蚊子一样。花虫鸟兽,独自生,独自死,多自在。
“找到一个喜欢的人,跟他生孩子,工作,养育,每日积攒灰尘,不断重复同样的日子,又害怕一点小错会让这样的生活突然消失,于是更努力工作,养育,每日积攒灰尘个。这就是她了解并实践过来的唯一的生活方式。”
《我们的家》青山七惠
也不晓得为什么,在什么都不想干、甚至也不想看书的时候,还是会下意识地去翻角田光代、青山七惠她们写的书,虽然算不上很喜欢,但读时总会让我想到这样的场景:像是在台风天不得出门,于是只能和时常在一起以致于有点相互讨厌的家里人分享点不重要的事情,在百无聊赖的时候这可能是唯一的慰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