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景纪行 | コトノバドライブ』全四卷和『横滨购物纪行 |ヨコハマ買い出し紀行』全十四卷是「芦奈野ひとし」老师的漫画作品,前者连载于 14 - 17 年,后者连载于 94 - 06 年。一个有趣的事是作者在连载『横滨购物纪行』时差不多每年连载一卷,而每一卷听说正好对应作品里的四季轮换。
先简单说说『横滨购物纪行』,这是一部非常细腻而且令人放松的作品,
漫画的主要内容,围绕着一个开咖啡店的机器人阿兒法(Alpha),在大海即将淹没全部陆地的末世景象之下的日常生活。作品以素描风格的細膩画风,与众不同的末世设定,有如散文與詩一般優美寧靜的氣氛,节奏平缓慵懶的剧情,以及丰满鮮明的人物形象而闻名。2002年其中部分剧情被制作成两部OVA。本作被視為療癒系科幻漫畫的經典作,获得2007年度星云奖(最佳科幻漫画奖)。(From Wikipedia)
这部漫画对末世的描绘是反常规的,它提示了另一种可能:或许末世并非那么沮丧、并非人人都为了活命而奔走苟且,或许在某一刻人们会放弃对未来的担忧,既然一切已成定局,那便静静地感受着生活的余晖。毕竟消逝也不是一瞬间的事,不是吗?或许也正因为遥远而注定的死,现在的生活才弥漫着一种漫无目的的松散、以及美丽的淡然与哀愁。末世消解了我们现在工作的一切终极意义。如果只取这个意义的话,那我们是否可以把每天都当作是末世呢。毕竟我们个体的死和末世时世界的死,一样都是遥远而注定的。
作品巧妙地设定了主人公阿尔法是机器人。在漫画的最一开始,她就说到:「几年前,我的主人,突然把店交给我,自己就不见了。他现在到底在哪?在做什么?什么时候才会回来?我一点也不知道。很高兴我是个机器人,因为这样我就能一直等他。」读漫画时我总有这样的感觉,末世会持续一段时间,或许几代人的时间,而她刚刚好能见证到世界的变迁与衰亡,因为她虽然也有寿命,但她的时间或许将同世界的时间一样漫长。而且作为机器人她也不像人类一样有进取心、求知欲(她听到我这么说肯定要不开心啦),不会主动折磨自己的心智。世界在她眼里便是如此,她不想为此做出改变,甚至都不太想离开自己的咖啡屋,而只是这样观察着、生活着、感受着。在十四卷里只有八、九两卷讲到阿尔法的外出旅行,因为一次台风把她的店破坏,而她因此萌生了想去外面看看的想法。外面的世界也并不喧闹,海平面一直在上升,越来越多的城镇被缓慢淹没,到夜晚那些路灯燃起海上的星光,似乎仍旧留存着过往的记忆。她在一年后又回到了自己的咖啡屋,睡了很久,听了很久的雨。从外人的视角看去那里真得很孤独,海平面还在持续地往上涨,附近镇子的人许多都搬走了,隔壁加油站的大叔和医院的婆婆都已经去世,之前的玩伴已经搬到西边很远的国家生活,那里人更多。而她仍旧和往常一样待在这荒草间的咖啡屋中,最好的时候每两三天也才有一位客人。但她似乎并不想离开这里。漫画第 135 话 CAFE ALPHA 就是如此,它的文本是:
我去那家店,在路旁看到被荒烟漫草所遮蔽的加油站,走在比以前还要崎岖不平又狭窄的路上,在远处发着微弱白光的屋子就是「CAFE ALPHA」。虽然就整体来说,除了杂草长的更加茂密之外,看起来跟以前都一模一样,可是却给我有种不太一样的感受。啊啊,风见鱼已经换新了。还有门铃。「啊,欢迎光临。喔哇!好久不见了!」虽然十几年没见,我的容貌改变了不少,可是她却很快认出我来。「……目前没有牛奶了。所以今天加的是豆浆……」她边说边端出两杯咖啡,然后很理所当然地坐在我前面的位子。她一旦开启了话匣子就停不下来。很努力在说话,而且,一直说个没完。有时笑,有时生气,有时感觉像是在发牢骚。她的手停了下来,好像在思考些什么。然后又笑了。「谢谢你的惠顾!下次有空再来喔!」日照变短了……天空虽然还是亮的,不过四周已经暗了下来。我想 10 年后应该还会造访那家店的吧。如果到时候我还在的话。我想就算是 20 年以后,她应该还记得我吧。它就是那样的店。
作品的叙述方式其实冲淡了这种孤独,因为它许多时候是以阿尔法为第一视角叙述的,而阿尔法或许并没有那么孤独。她仍旧细致地观察着生活,似乎一切变化与她有关,但又与她无关,她在等待她的主人,但她或许知道自己的主人再也不会回来了。她会为高广的离开感到寂寞(她看着他从一个小男孩成长为一位男子汉),但这份寂寞也不那么令人难以忍受,只是午后梦醒时的几滴清泪。故事的最后并没有什么结局,物是人非,她仍旧生活在那里,一如刚开始那样。当我读完作品后又重新翻开第一卷,不禁感怀地笑了笑,以前的那些故人还在,时间虽然依旧在走,但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我是在最近才补完了最后几卷。之前读这本漫画只是觉得放松,谈不上多么喜欢。最近因为种种原因感到十分焦虑,所以给自己放了一天假,读完了这套漫画,越读就越是能感觉到它的魅力、越是能体会到它在平淡中的耐人寻味的细腻。甚至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到那种末世生活,虽然未来没什么希望,但我现在也对未来也没什么希望,我只是随大流地发展,被环境影响,每天都在思考、在工作。未来从来没有给我许诺什么,我也不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得到什么,但我还是一刻不停地工作,疲倦到封闭自己的感官,直到某样东西轰然一声倒塌。我也不想这样,可是我凭借自己的力量做不到。所以我希望处在那样反常的环境里,或许那里对我来说才是我最希望的正常。其实漫画中描写的末世生活并没有真得那么清净,在许多地方都有暗示到它的可能危险,譬如菜心(另一位机器人)也是随身带枪自卫,但作者和他笔下的人物都选择了将其中不那么令人讨厌的一面表达出来,讲美与哀婉表达出来,我是多么希望自己也能达到这样积极的生活态度。
这部作品的审美和主题是高度统一的,如果你没有时间读全部,不妨只单独翻翻第九卷第八十五话「回家」,这是她外出旅游一年后回来的一话,我觉得非常、非常美,真心希望你也能进入这部作品。
再来讲讲另一部,『异景纪行』虽然不如『横滨购物纪行』那么出名,故事篇幅也更短,但却是更令我感到亲切的作品。它讲的是一位普通女生小透的日常所见,她能看到一些别人看不到的东西,有时温馨、有时浪漫、有时惊悚、有时无厘头,但并不沉重,不像『横滨』那样承担着岁月的重压,只是些日常生活的佐味。在漫画的结尾小透讲到「从小开始就遇见的那些奇异场景,现在回想起来就算对它们一无所知,这些奇妙的相遇,也依然伴我左右。即便如此,我现在还是能和朋友们愉快地相处。也许对于我而言,只不过是有更多的景色无法与别人分享而已。但是,那并不会占用我太多时间。短短五分钟,如今依然是只属于我的风景。」
相比于『横滨购物纪行』描写的末世背景的空旷,『异景纪行』描写的生活场景非常狭小、无非是小透骑着小摩托路过的景色、店里的几张桌子、友人的暖炉、路过的自动贩卖机等等,但这样狭小的生活对于她散文般的生活已经足够。读完漫画后我们其实对小透的家庭、居住情况等等也都基本不了解,只能从只言片语中猜测,但这些并不重要,漫画读着是如此亲切,就仿佛是在读自己过去的不曾告诉别人的瑰丽想象。无论是曾经走过的充满幻想的道路、还是奔涌如云海般的夜气、又或是那些不存在的精灵,曾几何时,世界和它经过的历史一直都在与我们对话,我们是什么时候对它视而不见的呢?
漫画第四卷第三十四话「春日之旅」,讲她的一位朋友的独白,她看到了天上垂下来的冰凉凉的白色的布,想到「这个……我知道。我还在念小学时就见过。当时,我心里想着“要下大雪了”,然后我还跟班里的同学们滔滔不绝地形容着,结果第二天,全被我说中了。从那天起,我就成了别人口中的「雪女」,直到升入中学。升入中学以后,我不再留心自己的眼睛,选择了视而不见。因此已经多年没有看到了,直到今天。我最近一直都过着漫不经心的生活,所以才会再次看见这些吗?」
或许除此以外还有其它的原因。今天在回家的途中我想到了这部漫画,摘下了耳机,放下了正在听的小说,漫无目的地朝天上看去,真得呢,透过云层的光线描摹出都市上空正在展翅飞翔的火焰鸟、双翼一展能覆盖整个城市,周围在冬天枯死的树木展现出的水墨似乎更加柔和,水泥地的缝隙里也长出了些许杂草,春天来了啊,可我的记忆仍旧停留在冬天,或许还是上个冬天。仔细回想会发现自己实在是浪费了太多时间在不相干的事情上,每天读书、看报、工作,似乎要把每分钟都用上,但很多网络上的信息、世界上正在发生的事其实都与我没有瓜葛,而我却那么乐在其中,似乎想要与信息共同发展,但那真得是我想要的吗,世界只由源源不断的信息构成吗。为了共同的知识而放弃了自己的知识、为了共同的风景而放弃了自己的风景,或许有点得不偿失呢。于是我放下手机,仔细描摹空气的状态、描摹建筑的棱角、描摹颜色的流动,渐渐地闻到远处湖水传来的气味、闻到即将日落的气息、看到岁月给街道留下的痕迹。这本漫画讲到的「五分钟的风景」,其实讲的就只是这些身边的小事,它不需要你离开现在、不需要做准备、更不需要走得很远,只是停下来听听世界正在讲述的事——并非你在网上看到的那些——而是你周围的事、你自己与世界的故事,它每时每刻都在陪伴着你、环绕着你、倾听你的寂寞和喜悦,这是独属于你的风景,要记得和它打声招呼呀。芦奈野ひとし老师在漫画的尾声也讲到过:
异景纪行中的「五分钟」虽然是小透自己独享的特殊风景、但其中的一些景色对于我们来说也很熟悉。倘若有类似小透一样的慧眼的话,也许你也能感同身受吧。
和大家所看到的「公约数景色」不同,每个人所具备的慧眼所看到的「独享风景」才更有韵味。偶尔无法和他人分享的那些景色、也许才是真正的大千世界。
这几天睡得都不太好,走到阳光底下,四周空空旷旷,脑袋里淤塞的想法也慢慢融化了,以前所想的东西是那么无聊而不重要,昨天做过的事、写过的论文段落、听过的讲座报告、以及写过的字、读过的书,花了许多力气和情绪做的事,似乎都没什么意义。每天都恍若隔世,每天都不知道从何开始。我也在这样的茫然失措中慌乱了一阵,但是想到小透的那些碎碎念,我觉得或许这是世界与我沟通的一种方式吧。生活本该是完整的,填充那些间隙的也不应该是外来的信息,而是我们短暂的分心,就像现在这样,或许这样的空白才是我生活的真实状态。
话说小透真得是我最想成为的样子,但是某个意义上我已经选择了和她完全不同的道路,而且可能不能再回头了,但每次打开漫画看到她不紧不慢的样子,心想「原来世界上真得有这样的人呀」,这让我觉得十分安心。有些事,即使我看不到也没有关系,会有人替我看到的,我这么想着。真想有空给她去封信。
嘛,如果时间紧,要我单独推荐一话的话,我会选第二卷第九话「崖上之旅」,也是非常能体现这部作品审美趣味的一集。
讲到『异景纪行』的话我一定要提一下「牧莹汉化组」,他们做过这几卷漫画的翻译,而且从「作品简介」和「汉化组声明」中能看出他们是真得很喜欢这部漫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