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与导师见面谈了谈,发现自己作为一个博士生还非常幼稚,学习习惯也依旧处于一个嗷嗷待哺的本科生状态。和导师聊过后我又针对自己浑浑噩噩的状态思考了许多,明白了我的首要弱点:我尚且没有「职业精神」,没有作为一位数学科研工作者的觉悟。
我认为所谓职业精神,是指,不管你喜不喜欢你的工作,不管你对这份工作有没有更高的追求(艺术追求、精神追求或物质追求),你都要认真地做好你分内该做的事情,要主动去锻炼工作所需要的素质与能力(哪怕舍弃掉自我的一部分),同时不应该让你的私事影响你的工作。在工作的时间里,你必须将你的时间、精力、人格、情绪、个人需求都让渡出来,以保持澄明的头脑来满足工作需求。这对别人来说或许是不必要的苛求,但对我来说,更是一种强制性地自我保护。
作为一个在做创造性工作的人,我总是有一种对知识的贪念,于是就有求不得,于是有自我责备,在带强烈自我意识的情况下学习效率是不可能正常的,于是便陷入一种不好的循环。对知识的不懈追求与我的性质是有所矛盾的:我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懒惰、感性、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我有很强的理念,关于应该做一个怎么样的人,做怎么样的事,但它与我的实际情况完全相悖,它就像是最单纯的一股上升的欲望,感性、蛮不讲理,丝毫不顾及我个人情绪和能力。于是我的理念(指导思想)不断催生出越垒越高的自我要求,它占据着我的全部思想与精力,就像时刻悬在头顶的剑锋一样注视着软弱而真实的我。我的一部分在拼命地攻击我的另一部分,真是蛮好笑的。它什么都不会,只会攻击。
我的理念一直告诉我什么是它以为的真正的浪漫:模糊数学和日常生活的界限,把人格精神和数学气质合成一束,追求更高更远的数学。于是我对自己学习能力的失望已经等价于对自己人格的攻击,久而久之已经形成了对自己根深蒂固的漠视。举个例子,我非常情绪化,对数学的热情也如波浪起伏,周遭无事时学习顺遂,但若被一些生活上的事情打扰就会陷入长时间的心绪低迷,并且把自己全部的精力、时间、智力、情绪都用来思考这些可能无关紧要的问题上,因为若是不解决这个问题,就无法把完全投身于数学学习,我的理念恰恰渴望高度的纯洁性,以至于我全身都纠结在一起,更别提什么学习了。
我能想到的最好方法,就是把自己和自己的数学工作隔开一段距离,把我和这股理念保持一定距离,不能让它统摄我的一切,不然得被紧绷到死。我的真实情况与理念很难调和,所以我必须分开它们,爱护自己。我必须让自己相信,一方面,你在工作时间只是在做你分内的事情,你的人格是独立于你的研究的,就算做的不好,你被否定的也只是一定的工作能力,而不是你这个人,你本来活在一个更广阔更自由的地方,不要任凭理念把自己逼上一条单行道。另一方面,在工作时你要驯化你自己,主动去锻炼工作所需要的各种能力和素质,让自我服务于工作(这是比较痛苦但必须走过的一步,你不能只是贡献时间,还要改变自己),这是你的理念所要求的。以昼夜为分,各司其职。若是能做到如此,我也会有上班的劲头(毕竟数学工作是我所喜欢的,这和社畜有根本区别)以及下班的轻松感吧(笑)。
所谓的职业精神,我觉得还有一点,就是主观上要认为自己做的只是普通的工作,自己要做好这份普通的工作,不要带太多个人情绪。就像编纂字典的(《编舟记》),修复文物的(《我在故宫修文物》),世界上有太多这样普普通通的工作。只有认识到了自己的普通,才能放下过分的自我激励。我希望能对自己放低要求,放下野心,不去和别人比较,也不和自己比较,不唾弃过去,也不展望未来,只是像编辑室里编字典的人那样,认认真真地、一个词一个词地做过去,年复一年、日复一日。
另外在网上看到一段话,我很喜欢,故摘录下来:
有职业精神的人大多不是天才,而是勤奋的普通人。山口百惠就是一个具有职业精神的人,因为家境贫寒,不得已出来卖艺,骨子里其实很保守,完全不是田中绢代,费雯丽那种女艺术家,她并不怎么喜欢自己的职业,天分也不高,也不追求多高的艺术成就,她完全服从规则,出演千篇一律的商业片,做一个明星,工作努力,挣钱养家。她知道自己要的只是平凡的生活,于是遇到了对了的人就嫁人了。工作的时候像个工作样子,谈恋爱像个恋人,结婚就像个母亲妻子,体现了一个普通人的职业精神。
推荐一个系列采访,NHK 的 行家本色,b 站上有熟肉,讲了各行各业的翘楚各自的职业精神。可以从中学习并且汲取到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