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朋友失眠,给她写了点我以前的经历和从中得到的一些经验,如果有读者也深受失眠困扰的话,希望这些话能有帮助:
很多细节我回忆不起来了, 可能是大脑开启了自动保护模糊了很多痛苦的回忆。我的主要问题是入睡困难和早醒,早醒后睡不去。入睡以后那段时间可能睡的还可以。
我以前有查过,有论文论证过规律、持续的有氧运动(不要在睡前几个小时,最好在白天),白天多接受自然光照,晚上尽早隔绝紫外光(可能记错了专有名词,但主要是指各种电子设备屏幕发出的光),这些对睡眠很有好处。前两个是老生常谈了,我们都是脑力劳动者,睡眠容易紊乱,但是如果规律地做点体力劳作,身体会更放松,因为这更接近于工业化分工前自然人的生活状态。关于最后一点,我买了一个防紫光的墨镜,大概睡前三小时戴上,可以隔绝几乎所有屏幕的紫光,告诉身体现在应该释放褪黑素进入睡眠程序了。如果需要的话在睡前一两小时服用 1mg 褪黑素,这是证实过有效的。至于其他的很多方法,凡是网上能找到的我基本都用过,什么泡脚、喝牛奶之类的对我都没用,那些所谓的睡前仪式只会加重我的紧张感。上面那几个方法不会有压力。
最后就是入睡困难的问题,我有段时间是沾到枕头就害怕,怕到有点想哭,边做冥想边发抖,恐惧具现地通过身体表达了出来。睡不去,但是很困,困到想吐,精神高度紧张、疲惫,每次快要睡去的时候,突然意识到这个事情,然后就被激醒,又为刚刚的思考感到气愤,反复游离在这种过程,折磨心态。就像被绳索悬在悬崖,明明只要松手就能睡去了,但就是恐惧地不敢放开,拼命地想要抓住意识,很显然越是这样就越是睡不着。回顾整个过程,刚一开始只是紧张,觉得可能只是偶尔睡不着,应该没什么关系,可能过几天就好了,但是一周两周一直没好,再加上那段时间我备考压力很大,我一直想睡不好的话白天就没精力学习(事实也确实是这样),而且睡不好又疯狂长痘,一天比一天害怕,一个月,两个月,该学的东西也耽搁了,只能请假,白天回宿舍睡觉,但是越这样越睡不着,拖越久就越绝望,每天都在觉得自己的人生可能已经被这个小事毁了,自己没有精力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跟干尸一样。我的思维完全集中在睡不好的负面影响上,而且因为长期失眠根本思考不了其它的事情,就像卡到了 bug 一样只能成天思考它,越思考就越睡不着,对床产生了 PTSD,个中过程我就不详细描述了,可能你也经历过一部分。
但是到了某一天,我也记不起有什么契机,总之身心已经俱疲,真得累挎了。但是就是在自己完全放弃自己的那一刻、放弃自己对要完成学习、工作的所有责任的那一刻,我发现自己好像能睡着了,一开始只是四五个小时,睡得也断断续续,好一天坏一天,后面的事我也记不太得了,唯一知道的是自己的睡眠竟然渐渐地恢复了过来。我自己也没明白是哪种方法、或者说哪种情绪起了作用。睡眠并没给我带来太大的喜悦,就像喝水一样,它不再是我需要对抗的事情。在那以后我还会失眠,但只是偶尔一两天,每次失眠的时候我就会写日记,我感觉现在的失眠是在提醒我自己这段时间精神和情绪并不和谐。这样写日记未必能找到原因,但是可以让自己平静下来。我失眠过,被折磨地很惨,但是我知道人是不会因为失眠而死的,哪怕因为失眠失去了很多,人并不会永久地失去生命和希望。在失眠最严重的时候,我在日记里写下,也许时间过去,我会被现在的错误完全推到生命的另一端,我可能没办法做任何脑力活动,不过可能开家咖啡店也不错。
战胜失眠的唯一方法就是承认自己根本性的失败,完全被动地接受失眠的控制。在此前我一直有种想把握控制自己人生的倾向,我会做很多计划,精确到半小时,严格按照计划执行,把知识点条分缕析地吃下去,完全率性而为的的话我会不舒服,如果计划被破坏了会很急躁。失眠代表了一种计划的根本性破坏。它以非常暴力的方式告诉我,有很多东西就是不受我自己控制的。失眠属于一种自我意志对抗的典范,越是想战胜失眠,失眠就会把我折磨地越惨。控制睡眠从一开始就是南辕北辙。要学会接受彻底的失控,这是我学到的最深的道理。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没有彻底接受过失败的人是没法全身心地接受这个道理的。我用了几个月,有的人用了几年,但也有的人只用了几周。无论长短,我们总能跨过这条坎。你也不要害怕,时间是站在我们这边的。它总是会好的,就跟出了水痘一样,出过,难受一阵,自然就好了,而且以后很久都会免疫。
另外我分享一些我当时试过的,可以暂时缓解恐惧的方法。
- 把手机放在拿不到的地方,无论多久睡不去,都不要看手机,手机屏幕的光会让人摆脱睡眠状态。最重要的是它会提示时间(把所有能看到时间的东西都拿掉),看到时间我们就会去算还有多久天亮,自己还能睡多久,越想越难受。
- 有一种破釜沉舟式睡眠法(什么鬼名字):人在睡觉时思维不是会发散嘛,会想得很远,有的时候我会突然想到,不行不能想了,这样想下去怎么可能睡得着;但这个方法就是反其道而行之,只往着一个方向想(我的话经常是编故事),如果发现自己分心了就接着集中注意继续往这个方向想,持续几次就睡着了。这是我自己琢磨出来的方法,我觉得原理是用一件可控的事情吸引注意、转移恐惧,毕竟睡眠控制不了,那集中注意还控制不了吗?相比于做不到的,想想能做的会增加些自信。而发散是思维的惯性,只要在这么多次发散中有一次,自我意志没有跟上对思维的控制,疲倦的大脑就会在无边我思绪中睡着。
- 如果觉得难以平静下来,就抄点自己喜欢的东西,我那个时候会抄点比较平静的诗,让那些诗心激起的温暖与寒流淹没恐惧,淹没因为恐惧而四处奔走的思绪;
- 买只抱枕,我有只兔子抱枕放在床上,睡不着的时候就抱紧,会比较有安全感;
- 如果恐惧实在无法免除,可以打电话给你信任并且爱你的人,譬如自己的父母和爱人,当时母上就半夜经常接到我电话,一遍遍地说些睡不着也没什么关系、不要有什么压力的话,虽然这些话我知道对我并不起指导作用,但是知道有人完全接受我心情会平静很多;
- 做几次冥想,这需要勇气,而且要慎重,因为在长期的疲倦中做冥想只会激起这种恐惧,如果控制不好容易把自己冲垮(我是怎么知道的呢……嗯……)
这些与其说改善睡眠的方法,不如说是克服恐惧的方法。我不知道你现在状态是怎么样的,如果和我当时有点像,我希望这些能让你感觉到你的境遇并不孤独,相信问题是短暂的,时间终究是站在我们这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