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芝加哥的时候飞机延误,本来中午就能飞,但是登机后机组人员说在检查引擎,说要等五分钟,然后五分钟又五分钟,等了一个小时。因为引擎在检修,客舱内没有空调,实在太热了,有人说要下机,然后机组就说大家可以下飞机,不过不要走太远,二十分钟后要回来。我们回来了,继续修,继续等通知,继续因为太热了而下飞机等,大概两小时后,机组叫我们全部下飞机,让我们一小时后回来。在接下来的五个小时,大概每次到应该登机的时间机组就会说他们还在处理可能还要二十分钟。我觉得他们肯定修不好,到旁边的 brew bar 买了一个 flight(四小杯)啤酒和一盘炸土豆当午餐和晚餐,边喝边看书。在发了至少二十多次延误通知以及等待了七个小时后,机组发了最后通知,说引擎已经检查完毕,但是在必须在二十分钟内起飞(好像是因为法律原因),于是我们快速登机,机舱里空乘都用跑的,后面几个傻子已经开始欢呼庆祝马上就要起飞了,我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果然,飞机在跑道上跑了一圈以后又停了回来,说超时了一两分钟,不让飞,于是我们在排队等旅馆安排。我感觉许多人已经很愤怒了,刚刚欢呼的人都不讲话了。我倒是无所谓,我一直在读《荒野侦探》,那里面的傻子诗人们都在浪费时间,我也在浪费时间,机组人员也是。这个机组就是草台班子。这个世界就是由草台班子搭成的。
后续:航司安排好了酒店,说酒店和早餐会报销。我猜如果他们不这么做的话机组可能会被打,实际上他们很早就溜了。我们打电话让酒店 shuttle 来接,酒店竟然不知道这个航班延误了。在炎热的夜晚与蚊虫相伴了十五分钟后,一个头发梳得很油的穿着非常像前台工作人员制服的大叔来了,像人偶一样机械地和我们打招呼,打开后备箱,帮我拿行李,用没有起伏的语调说 how are you today,然后根本没听到我的回答。一路无话,他无距离跟车以及超车的样子真的很吓人。无论是谁大晚上被叫来接送可能心情都会不好吧。酒店条件还行,带早餐,我洗漱完就四仰八叉地躺着想着今天一天的经历。好像就是排队、站着、坐着,各种情况下看《荒野侦探》,这小说有够长的,人名也很多,讲的是一堆年轻的诗人的事,从不同人的角度叙述,年轻、无聊、放肆、忧郁、绝望,倒是很应景。我之前对做数学的人感到厌烦了,看这书对诗人也厌烦了。因为太熟悉,所以优点也变成了庸俗的缺点。这个世界上到处都是自以为是的人,包括我。
到了芝加哥。晚上我和同学去了家爵士酒吧,顾名思义,唱爵士的。虽然平时我也会听爵士乐,但这确实是我第一次听爵士现场。今天来的乐队可能不太有名,所以来的人不多,五六十多人的位置最多坐了二十个。乐队的队长好像是鼓手,而且每首歌开始是鼓手喊的 one, two……不知道为什么我一下子想到了律队,所以台上表演的是重音猛男吗。音乐刚开始有点吵,后来渐入佳境。低音提琴稳稳地支撑着音乐,钢琴声漂浮在乐曲之上,鼓声非常有范给人以最坚实的冲动,萨克斯风则尽情吐出乐句。多说一句,看萨克斯风乐手吹涨红了的脸真有意思。我喝了两杯,old fashioned 恰到好处,曼哈顿则一般,我边喝边用身体打节拍,坐在椅子上晃啊扭啊,双手在虚空打鼓(我一直想学鼓来着)。我前面有对老夫妇,头发都白了,刚刚接吻好像吻了十分多钟,现在两人走到后面观众看不到的地方开始跳舞了。另外我还看到一大家子,其中甚至还有十岁不到的小女孩(她怎么进来的?)。剩下的几个人都是四五十岁的,坐在第一排认真地听着演奏。现在年轻人都不听爵士了吗?我在想正在表演的乐队会不会很难过,因为台下只有这么点人在听他们演奏,而且大部分人都正襟危坐的。我没由来地想起在摇滚现场摇滚乐手看下面嗨成智障的观众会不会觉得搞笑,反正我是笑了,大型人类返祖现象。
可能是这段时间玩得太累了,喝这么点就有点醉了,走路不太能走直线。同学和我坐公交回去,坐在公交车高高的椅子上我发现自己的脚在晃,晃得还挺有节奏感的。公交引擎的声音很像低音贝斯,转弯时中间连接处发出的吱呀响声像是萨克斯风。喝酒还是开心啊,什么都不用想。逃避,再逃避一天吧。
记得傍晚出门,在芝加哥某个社区,望着冷下来的天色,我很害怕,我是对某种规律的生活很害怕。傍晚的颜色简直让我浑身发抖。不知为何我想做一辈子的游客,一辈子都在路上。
晚上去酒吧的路上路过密歇根湖,粉紫色的,很唯美,与这个城市不太协调。这里的人看起来不太友好。每个人都在忙自己的事情,从来不和别人打照面。下午去同学家拿东西的时候,他偷偷跟我讲刚刚我们在电梯上碰到的人是他一个读博后的师姐,我想起她领着大包小包,挤在同样的鸽子房里,不知道为什么很难过。在公交上看到许多垃圾,一个头发梳得很奇怪的黑人在自顾自地唱歌,后来一个看起来身体很不好智力有问题的人上车了,他光是到座位上好像就花了他所有的力气,刚刚那个黑人帮这老人捡起掉到地上的水瓶,回答他一些因为口齿不清所以语义含混的问题。有一个打扮得很艳丽的女人走进来,和司机说后面那个人会付钱然后很快地就找个位置坐下了,看都不往回看一眼,她后面那个人是一个瞎了一只眼、五官皱在一起、一下子看不清哪里是鼻子哪里是嘴巴的白发老头,那老头动作不太利索,从兜里一枚一枚地数出硬币投进去。我暗自揣着他们的关系。路上我还遇到一个父亲带着他两个小孩,一个骑小自行车,另一个更小,骑带两个辅助轮的小自行车,那两辆自行车都很破,他们的衣服也都很破、而且不合身,可能是别人捐的吧,我以前也穿过这样的衣服。俩小孩很开心的在路上骑着、喊着。我突然想起白天在地铁上乞讨的人。这些小孩可能长大以后会成为很厉害或者很普通的人,也可能去偷去抢去要饭。不知道他们长大后会不会记得今天开心的模样。
这两天就像孤魂一样游荡在芝加哥,没有什么特别要去的地方,没有什么特别想看的东西,没有什么特别想见的人,就在市中心随机游走,这里看看,那里看看,饿了就随便进家店吃饭。白天路过 Hancock 大厦,94 楼有观景台俯瞰芝加哥,但是要三十刀门票,96 楼有酒吧,四面玻璃,风景也好,而且不用门票,就是需要点杯酒,所以我中午就喝了一杯气泡酒。晚上在一家知名酒吧喝了三杯。反正记忆里都在喝酒。虽然这么说,大白天就开始喝心里还是有点过意不去的,这样和苏格兰人有什么区别(悲
下午逛了路上的一个美国作家博物馆,偶然间发现的,虽然小,但是很有意思。我才知道原来福克纳、菲兹杰拉德、海明威、纳博科夫的出生年只差一两年,才知道钱德勒原来是两次大战中间的作家,才知道爱伦坡、惠特曼等人是这么古早。展览室里很多作家的句子让我想起了什么,我的内心有一个空洞、那里燃着一把火,微弱的、但是永不熄灭的火。我每天都在写作、在读书,虽然我从来不认为我在正儿八经地写作,不认为自己写的有什么意义,更不敢染指成为作家的念头,但是我真得每天都在写,驱动我写作的不是别的,甚至都不是分享的欲望,就只是那把势将我烧成灰烬的永恒的火。我要看到那一刻发生。为此我愿意用命运这种字眼来欺骗自己。
前天和两个同学一起玩,逛了一整天芝加哥美术馆,出来后去 kumiko 喝了一个半钟头,喝了三杯,然后去吃一家酸菜鱼,吃到晚上十点多才回去。每次夜晚回去时我都有点醉。白天的时候我也不太清醒,倒不是喝醉,而是感到空洞,我不太知道自己该做点什么,哪怕走了很多回头路也不像以前一样着急,好像时间有的是似的,现在连拍照的欲望都没有。我感觉到抽离,但不是感到与这个城市抽离,因为我能看到每一个人,我感受他们与城市的联系。我看到无数熟悉的表情,看到大家聚集在这个蜂巢一样的城市里。我感到的是与自己的抽离。我的肉体与我的精神都和我没有关系,它们肆意感受它们想感受的,我只能听之任之。在路上我看到一些很快乐的人,又唱又跳,有的是被街头表演感染,有的是抽大麻抽多了,不管如何,他们都很快乐。我心想自己为什么不能这么开心。我想了一路,什么都没想出来,我只觉得忽冷忽晒,白天在等公交的时候冷的我直打哆嗦,但下午坐游船的时候只恨自己防晒涂少了。算了,就这样吧。
啊写着写着差点坐过站。一抬头看到公交车停在站上有人下车,我打开 Google Maps 发现自己正好到站,瞥了一眼发现门刚要关上,我一个箭步推开门冲出去,后面传来几个笑声,哼,你们就笑吧。今天本来打算去水族馆,但是在门口发现要在网上买票,那个操作页面我没搞懂,怎么不填 guests 就不能买票?我一个人来水族馆不行吗?门口那个工作人员表情跟死了爹妈一样我也不想问他。算了,去旁边的一个 Field Museum,一般博物馆还有学生票呢,还省钱。说实话我进去之前都不知道这个博物馆是展览什么的直到买票进去后看到非常庞大的恐龙骨架,看标识是陆地上最大的恐龙,名字我忘了,才知道原来这个是看各种动物标本、骨架的,逛了小半圈学到了不少东西,奇奇怪怪的知识增加了不少。话说动物的表情真可怕啊,和人一模一样。看到有几只标本我体内的警报一直在响,非常害怕。虽然它们表情很平常,但从那种冷漠的眼神和肌肉的曲线里我感到它们可能随时会冲出来把我吃掉。看了看时间差不多就回去了。芝加哥之行结束咯,回去休息一两天。
有水的地方就是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