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的浙南旅行将沿着处州(丽水)—温州—台州的方向进行。从处州租车,到台州还车。
以前我很爱玩古风类的游戏(古风是现在对古代的遥想,内核仍然是现代的),像是著名的双剑(仙剑、轩辕剑),也很爱看『刺客聂隐娘』这样的电影,爱读钟阿城、沈从文他们的小说。我就一直在想,这样的场景在现实里究竟何处可以见得到。浙东(宁波、舟山等地)确实是有仙山渺渺,但和我想象的总有些不太一样。浙北(杭州、嘉兴、湖州)我并不了解,虽然杭州倒是经常去,但杭州在浙江其实是蛮异类的,它因为历史移民的原因、生活习惯太偏北方了。浙西衢州只是小时候去过,没有什么印象了。浙中金华虽然住过几年,但那是个大盆地。选择浙南的原因是我觉得这里大概最符合我对古意的想象。山石嶙峋、水路纵横,又带些仙气的,大概就是浙南这片。
Day 1
今天的第一个目的地是国保建筑永和桥,位于安仁镇,建于明成化年间。曾经听我妈讲,爸妈以前曾经在这附近工作过,所以我把这选做我的第一站。这座廊桥(以及浙南的许多廊桥)虽然建造年纪久远,但无一例外都大修过,因为洪涝过于频繁,经常会冲垮桥座。在桥边还有最近修缮时立的碑,还有文革时留下的口号。站在桥边,想象这座桥的前世今生。本来是想试一下这边很有名的安仁鱼头,但因为我是一个人出行,所以吃不了那么大份(悲)。
永和桥:
画中世界:
历史遗留:
本来想上网搜一下典故,结果一搜,出来这个,笑死:
离开安仁镇之后开进山路,往景宁市的云中大漈去,为了看古建时思寺。下了高速拐进白大段时便放下车窗开始感受风景了(这边的溪水是绿色的欸,和在美国时看到的一样,不过稍微更浑一些)。虽然有一小段只有一车宽的双向行车道,但道路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难开,不过需要经常在过弯时鸣笛警示对面可能的来车,不然车就会贴贴。
民宿在景区门口的村里,这村和我们村也差不多,唯一不同的地方大概是作为旅游村有营业到比较晚的饭店和一些民宿。现在也就一家饭店开着,炒些家常菜。进景点后爬了会儿山,走另一边下到瀑布雪花漈。大概因为是非旅游时间的工作日,所以景区里基本没人,没人的地方怎么样都好玩。我坐在瀑布底下发呆了半小时,时不时抬头看看飞泄而下的瀑布,看着被水浸透的黑色岩石与幽暗青苔,时不时低头看着身边流淌过的水纹。这里山林有很多竹子,随风摇动,我很喜欢。出了瀑布后走过一段两边种着大片茭白的溪边小路,到了护关桥,也是清代的廊桥了。
雪花漈:
茭白:
护关桥:
桥上的神秘塑像(中式恐怖元素):
穿过护关桥就到了时思寺,耳边传来遥远的鸡鸣声,进门是巨大的柳王杉,树龄大概有千年了。真心感慨,没人的景点就是好啊。刚从门口窥探的那一瞬间就感觉这座寺庙群就藏匿在时光中,古老、又令人熟悉。
我选择不远万里(喂,没多少路吧)来到这么个交通不便的不起眼景点,完全是因为看到了这个视频「【4K】时间静止之寺 | 时思寺 | 宋式古建之美 | 云中大漈」,雨中的时思寺唤醒了我许多难以言说的古老而恐惧的情感。作为浙南出身的人,从小就是在这样的山野中、在无止境的雨水中生长的。而浙南其实有许多这样的翻修的古建,只要一走进这样完全木构的建筑里,我似乎就能体会到许多本不属于我的那些先民的情绪,被漫长的时间洗刷过后的幽冷情绪。时间赋予了一切神性。
这座寺庙的官方介绍是说「时思寺在全盛时期是规模较大的汉式布局的古刹建筑群,汇集宋明清三代建筑,有“寺祠院三观同址,宋明清三代同堂,儒释道三教合流”的美誉,有山门、三座大殿(分别是大雄宝殿、弥勒佛殿、三清殿)、钟鼓二楼、一座胡公堂、一座马夫人楼和梅氏宗祠、马仙宫,是混合佛、道、民间地方神等多神信仰的香火圣地。」但如今看去这里就只剩下这些建筑本身,里面的所有东西都消失了,空荡荡的。大雄宝殿里没有佛像,很奇怪吧。但我却很喜欢这样生于宗教而消弥于时间的感觉。
大雄宝典的窗旁有一把小椅子,可能是保安坐的地方,我在小椅子上坐了个把小时,看着窗外如画般的景色慢慢变暗。到晚边天阴下来,将雨未雨,能感受到清凉舒爽的风,能幻想起不久以后的雨中庭院。我的想象力驰骋时而在志怪的世界里,时而又落进完全没有过去将来的时间空境当中,附近早已废弃的钟楼似乎传来想象中的钟声。这里空荡荡的,又何来的声音呢。雨和建筑群都是坐于时间之外的啊。
柳王杉:
时思寺大门:
来跟我进入大门一探究竟(偷瞄):
顶上的木质结构:
心经钟楼(二楼上不去):
空荡荡的大雄宝殿:
在附近的梅氏宗祠转了转后又进村子里走走,不知道庙里在做什么,一直在炸鞭炮,炸出来的烟挺呛人的。村子倒也没什么商业化,和我住的村子一样,一堆枯瘦的老头在打牌。远处雨要落下来了,雾气飘的很快,一下就笼罩了山头。我随便走进一些小路,脚边都是农舍饲养的鸡和鸡屎,许多土夯的墙已经有不少破损,远处传来鞭炮声和汽车倒车声的警告声,抬头看到的是漫山的竹林与水汽。这就是这样的一个地方。
廊桥里的历史遗留痕迹:
这地方也有幼儿园啊,背靠林海……
远山……
在村里走了一会,五点多,回去时看到雨已经来了,本来打算再去时思寺看会,但门已经关了,没能进去,只能在门外遥想一下门内的场景。回到车中,觉得离天黑还有些时间,回到民宿里也没什么事情做,就开始继续深入山中,往小佐村开。这条山路真得很窄,直接会车是不可能的,需要有一方退到特定的位置才行。还好我是周一傍晚去的,只会了两次车,而且运气好都在勉强能容纳两车的地方。深山幽静,行车道往下望去是峡谷,铺满了树,密密的,风过时能留下痕迹。这里的峡谷让我感觉到某种要满溢出来的生命力,花虫鸟兽在无人处竞相生长。
到了小佐村,村子背靠着被雨气笼罩着的山,前方是梯田。让我震惊的是这里竟然有一个看着还不错的民宿。但除了民宿外的其它地方都非常古老,让我想起来小时候外婆家那样子,那时刚铺柏油路,养鸡、养猪的院子都是石夯的或木做的,木制的栅栏有的时候会打开,鸡就满街跑,街边堆了些施工用的建材还有些破旧轮胎,楼房也都摇摇欲坠,无论在何处都能听到鸡鸣、都能看到远方山头上缭绕的雾气。在观景台看着梯田看了有好一会儿,天越来越阴,身后是雷声,雷声落在深山之中,传到我这是剩下一声声闷响。在这没有任何游客的村落里,在不见村民的屋舍旁,雨下了起来,而且没有收敛的趋势。水气从山上落到梯田上,雨声慢慢变大,砸在伞上也越来越痛。我一直打伞看着,直到寒气逼人,直到视线模糊,直到再不走的话可能回去的山路开车会有些危险。我也不知道我为何站在这里,在自然面前我是如此渺小,可是除了这里我也无处可去。
梯田与村落:
雨中眺望:
安全返回后天已经完全黑了,到楼下简单吃了碗面,吃罢沿着田间小路散步,边走边望向两侧,密密的茭白田一直延伸到无穷远方,将近有人高。天空高远处是绛蓝色的,地平线上有些村户的灯火。在我与地平线之间,是无尽的蛙声与蝉鸣。因为蚊虫有些多,我没走一会就回去了。
今天我的想象力得到了很大的满足。我心目中的浙江山区就是这样的。
Day 2
自然而然地早起,睡得很透。打开窗户,听到远处传来的鸡鸣声。天空中飘着雨雾,远山看不清楚。能听到楼下早市的声音,许多人围成几团,在说着我似懂非懂的方言,我心情也有些轻快。下楼吃早餐,看到有村民用三轮运来今早收割的第一茬茭白,餐馆老板娘正在收购,于是我也跟着买了几斤,正好到温州的时候送给同学家长。
推开窗户:
收茭白啦:
本来还想去时思寺坐坐,但吃完早餐时已经放晴了,而且开到时思寺那边时,有村民模样的一些人守在门口等待进园,我不想跟他们挤在一起,因为旁人会扰乱我对时间的感知,于是我就直接开走了。虽然村里已经放晴,但山中雨雾仍旧是一团一团的,有些地方放晴,但有些地方完全看不进去,只能透过罅隙往下想象山谷中的世界,有的地方山顶处横来水汽,出现又消殁。林子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路两旁也时而有一簇簇竹林,十分好看。这大概就是我理想中的浙南山景吧。
迷雾重重:
水汽横来:
往南开出大漈,路上看到了一个叫畲乡竹里的景区,因为自己比较喜欢竹子,就开了进去。但是这个景区有点诈骗,竹里馆景点根本没开,那是在民宿里的一个展览馆,民宿虽然开着、也很漂亮,但我里三圈外三圈没找到个人,怎么喊也没人应。另外一个景点是竹园,好像是叫这个名字,但是要走过一条很久没人走过的小径(高德竟然敢让我开车开上去,这么窄的路不可能会车啊,而且这种坡度感觉上去就下不来了),走了蛮久(久到我觉得我走错路了)走到了一个很久没人打理的竹园,很多地方都结满了蛛网,不是很想穿过去。畲里古道看起来是个健身步道,但应该非常久没人走过了,杂草很高,我是不敢走的。
话说这边好多景区都是这样,看得出来建的时候非常卖力,山下民宿也好多家,但是……感觉就是没有人来。看到这破败的景象,旅行一下就变成了探险。只是没想到景点只荒废几年就这么恐怖。突然想起来以前关注过一个废墟探险的 up 主,专门去探一些废弃的游乐园、医院等等,在被自然重新占据的场所里又有许多人生活过的痕迹,有许多生活垃圾,我感觉这个场景很恐怖,但我很爱看。人来的时候很恐怖,人走的时候也很恐怖。人真恐怖啊。不过意外之喜是在那里吃了一家酸菜鱼。以前吃酸菜鱼都吃的那种连锁中央厨房做出来的,这次吃到真的新鲜的黑鱼,一下子想起来真正的鱼味是怎么样的。
为什么休息站有牛啊?
久无人维护的景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