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谢宇弑母案:最后的悲剧发生之前,吴谢宇二审结果维持原判。案件具体信息可以查阅维基百科词条「北大学子弑母案」。读完这篇三联周刊的特稿,深刻意识到精神疾病是可以传染的。他的母亲谢天琴的精神疾病影响了她一家人,而她又是被她父亲(在反右运动中瞎了双眼的知识分子)、被历史余波影响了一辈子。世界虽然很广阔,但是在他们眼里基本不存在,她的父辈被社会欺凌,而到了她身上,她选择把自己这个小家庭和社会完全地隔绝开,不让外面的人知道自家的情况,「不让家丑外扬」。她的丈夫一辈子都活在报恩中、为接养自己的大家庭,承受着土地之重,而她却完全是完全走到反面。她的儿子吴谢宇在她来说是在完全两分的世界中唯一属于自己的东西、唯一可以控制的东西。我甚至都没法想象这样一家人的日常生活是怎么样的。
文章里讲到的那些在农村里生活的亲戚们尚且还能过活,看得开些,而这几位鲤鱼越龙门的人,无论是谢天琴还是吴谢宇,都没有能力直接面对自己与彼此,只能以一种非常曲折的方式逃避它、并且在生活中不断固化这样的想法。他的母亲或许选择了成为刻板的受害者角色、选择关起家门来生活、选择控制自己小生活里的一切,而他,他有限的经验和能力与过剩的欲望与智力让他在幽闭和压抑中走向最为有破坏力的结局,我之后看了庭审记录,觉得他有过于依赖自己后产生的自负性格,自以为是,甚至有些蔑视别人以取得自尊的行为模式。他反复地提到,「只要读书考第一名就好了」,社会正好给了他这么一个虚假的出路让他逃避他应付不了的家庭关系,他一路考上北大,成为家族的骄傲,虽然考第一名是做给别人看、做给父母看,但我觉得他自己也潜移默化地相信了,自己有能力考好试,那就有能力凭自己处理好一切家庭、情感关系,他自己在一堆破烂里建立起了扭曲而危险的理论,从来不跟别人交流。在最后的这庭审记录上我相信他讲的部分是真心话,他反复提到的一个词就是「自以为是」,一切都是由他的「自以为是」而起。他有求生欲,但是非常消极,所以没有为了减罪而选择对自己的审判更有利的想法,但我也怀疑他为了形象而做出了一些歪曲的论述。吴谢宇在这样的家庭中长大,在耻感中长大的人,连性欲这样「见不得光」的事都不敢面对,他对社会观瞻的洁癖是可以预见的。
同时我也看到了那些讲他上学期间人很好的论述,看到了三联这篇报道里他在对律师讲述时激烈的态度转变,我觉得他身上的很多变化是他自己都无法控制而且感到恐惧的,而且他并不理性,他的情绪十分复杂多变、而且肉欲明显比普通人更甚。他的杀人行为,虽然是理性缜密规划的行动,但也是激情冲动行为,一方面是他的作案手法非常像虐杀,没有选择投毒、一氧化碳之类的更符合他在庭审中表现出的想送母亲「回家」的情感,另一方面是他作案不是为了自己未来的利益,他离开了家就没有地方可去、也没有规划骗来的钱该如何用,他非常消极、而且纵欲,落网是必然的。至于他和他母亲的关系,我觉得他在访谈里的话是真心话,他爱她,而且想维护她的形象、没有把自己往家庭暴力受害者的角色塑造,但是他没有承认的是他也十分恨她,他到现在也不敢公开承认。这样的亲子关系就像是在泥潭里打滚,互相掐打折磨,但又像救命稻草一样抓着对方好不让自己沉下去,而且因为他们的世界里已经排除了其他所有人,所以他们总归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猜测他们家是很狭窄的屋子、不上锁的卧室门,没有隐私和空间。从公开材料里能分析到的也并不多,刑事案件大抵都非常复杂。从家庭与教育来分析只是一种叙事,从他杀人前后的情绪与人格变化来分析也只是另一种叙事,网上许多的讨论以自身亲身经历为背景强调了某种叙事,但无论哪种叙事都不会改变虐杀的既定事实。只是我从这案件里感觉到了文化和人性中最纠缠、最耻辱的部分。
刚刚听了三联的一期播客Talk三联 Ep 89 历时七年,我们如何报道“吴谢宇案”,听到了她们在文章里没有披露的更多细节,以及了解到这几位特稿记者是如何组织海量的材料的。听了之后更加确信了吴这个人在情感上的幼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