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很久很久以前的暑假写的,偶然翻到了,就在这里存档一下。现在看起来写的和想的都好稚嫩啊。这是不是说明我已经老了。
Day 1
赶了一天的路,上海二号线真得是噩梦一样,一个暑假刷了四回。路上看了爱手艺 Lovecraft 的 Cthulhu Mythos,觉得作者没什么才华,只会反复地使用「不可名状」,「恐怖」之类的词。当然也可能是翻译的问题。见到同学,聊了很久,聊得很开心,不过已经忘了聊了些什么,大概就是对以前考虑过的事情互相印证。聊天不过就是图个气氛。我们生活在气氛里,就像鱼生活在水里。
Day 2
起晚了。中午体会到了网红店的热闹,听闻成都的网红店都是这样的,我很好奇这些人是不是都不上班不上学的。到附近吃了一顿,蒜泥白肉很不错,有点小辣,其它几个菜调味都有点怪,不过蛮好吃的。这家店大众点评才三星半,成都人真得很严格。
下午去了省博物馆,四川博物院的雕塑充满着幽默感,这种幽默感可以从他们的表情看出。那种表情很神奇、甚至难以形容,似乎都在故意逗你笑。千年前的古人做的这种陶俑也好、雕塑也好,为什么会有这种完全不同于其它地方的面部表现?是他们真得认为生活很幸福、抑或是当时他们看到这种表情的感受与我们不同,即是单纯的文化隔阂?不过这种憨笑不诡异,挺阳光的。顺带看了藏传佛教的展,觉得离汉族的很遥远,佛祖菩萨,虽然顶着同一个名字,但都是明显的印度风格,让我有点讨厌。不是说讨厌印度,只是讨厌自己不熟悉的东西。当真正的历史和习俗展现在我们面前时,我们是否会很抗拒呢?我在初中时曾隔着遥远的路程想象仓央嘉措的诗歌背景,想象浪漫的天幕,但此时我意识到自己离真正的历史还隔了很远。
近晚去了宽窄巷子,晚上去了太古里,春熙路。逛街,喝奶茶,我喝了三杯,从早喝到晚,很堕落。我看一位 vloger 一天喝十杯,她在生理和精神上是不是都异于常人?成都的商圈非常繁华。但因为我们都很宅,不太逛街,于是商圈活动就显得没什么吸引力。我边走边在想,其他人逛街时都在想些什么、开心些什么、他们的生活是怎么样的?形形色色的人遇到一起,各怀鬼胎、毫无交集,谁是谁的背景呢,又或者说,他们都同我一样在我们想像的人群面前手无足措?
晚上捞到另一位同学,不知道聊什么,就边走边聊。回来之后各自玩了一会手机,我刷完了无聊的朋友圈。准备写点东西。于是同学打开我的蓝牙音箱,放起了莫扎特的曲子,而后躺沙发上休息了。是了,聊天也是不必要的。我莫名其妙地想起来以前玩冒险岛时走过很多很多的地图的背景音乐。是了,人生就是音乐剧。莫扎特毕竟是莫扎特。
最后一点点:成都的辣椒,太刺激了。肚子闹到很晚才睡。一天没睡几小时,第二天困得有些难受,但还是挣扎着起来玩了,年轻真好。
Day 3
先是去看熊猫。成都停车真是一个技术活。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周一这么多人。不知道对于熊猫来说,这种「工作」是不是幸福的事。它的食物营养含量低,一天只能不停地吃,剩下的时间只能睡觉。吸熊猫真得有些上头。看着它们可爱的样子就想继续看。人真得很变态。
中午吃鱼。找停车位。姜汁配鱼火锅很微妙。然后去三星堆。我觉得三星堆很像地外文明,有些狰狞。我一直在想,那个时候的人们面对天地鬼神这样的祭祀之事是怀着一种怎样的心情。就遥远地想过去,那个神行走在大地上的年代,那样的乱世充满血腥与原始的情感,他们怎么维持自己的小家,他们可曾有自己的生活,那时人又何以称之为人呢?转瞬五千年逝去,我们在他们旧的都城上盖了新的都城,后来者亦复如是。他们看我们的艺术,是否也觉得我们颓靡、难以理解?文明之间的对话,是想象中的共同体的对话,还是人与人的对话?
晚上吃自贡菜,我对食材本身有些微辞,但是调味水准没话说。我发现我们吃饭的时候总是大家都闷头吃,也没人玩手机,都吃得比较专心。饭后去了江边,江很腥,酒吧很吵,我有些怀念京杭大运河边的风景。
散步、聊天。话说回来,挣钱,移民这件事情,激起了我对世俗生活的一些旧的向往与悸动。世俗或许是一环一环的空虚与惊喜,浅浅的欲望与漫长的落寞。搞不懂啊,有的东西,我既想要又不想要,也搞不懂自己是不是喜欢这种雾里看花的状态。是否幸福最终只来自于那种简单的事情?或许得找个人问问。世俗价值观与终极追求。我想写的很多都是关于这个。幸福或许会让人感到满足而无益于思考与艺术活动。我不知道其它人是怎么思考这种问题的,于是我才想将我最原初的直白想法分享出来,因为我一直都活得很莫名其妙。
Day4
早上很早起来坐车,不过昨晚睡得还算可以。从青城山下车到青城山后山仍然开了很长一段路。路上在下雨,我们住的房间旁边就是一条小溪,我在这里打字,耳边是很熟悉的那种水声,空气也很潮,很像梓路寺那里。和着满身潮气坐下吃了个饭,想到晚上阔以喝红酒打麻将,觉得很巴适,很安逸。至于工作,先扔一边吧。这种有些仙气又有些烟火气的山总是让我很向往,我所想的小说里有许多故事就该在这种地方发生的,譬如相遇相识,譬如偶然路过,譬如结庐终身。在山上人们不会显得彼此有距离,纵使在山下相隔遥远。
空山悠邈,有些事情就是注定如此的。
下大雨,山上进不去,于是我们就在山脚的客栈那里打麻将打了一天,一开始觉得很有意思,到后来,与所有的娱乐活动一样,都陷入了一种空洞乏味但不愿停止的境地,似乎我们总阻止不了事物朝那个方面发展。当我们对事物本身的期许褪去,我们的想象退回到角落,剩下的就只是一些无趣之物。看来世界上最有趣的,还是人本身的想象力,综合了一切经验的想象力。
睡觉之前,想到系里发回来的文件,想到我那件狭小而供暖充足的小屋,我在那里可以一动不动地渡过一年。所有的事情都将在我脑内发生、所有的欲望都是身外之物。我可以管它叫「精神纯净之屋」。但是离开那里,我又是什么呢。我很快地迷失在茫然的天地里。我们或许需要找一个抓手才能自足地生活下去,对于有人来说,那是爱情、是友情、是欲望、是精神追求,但对我来说,我似乎又不愿意有这样一个抓手。我对于一切都是不满足的,我一直走在路上,犹豫不决,不够幸福。我隐隐觉得有无限宽广的宝地在等着我。或许现世就是这样的宝地,但我还没有用心接纳它。我很困惑,但困惑应该就是我自身。所以我永远都无法幸福。
Day 5
早上没有起早,于是乎偏中午时才去了都江堰。都江堰市的感觉与我家乡小镇很像,人也很坦荡,因地制宜,但也很痞,所以我倒不太喜欢。都江堰景区其实也有够无聊,那个道观我怎么觉得和佛寺也没多少区别?走在路上,我思绪又续上了经常做的白日梦。在我的白日梦里,我的生活很精彩。由于我源源不断地给予梦境以素材,导致它铺开来像一个真正的平行生活。有时我会希望我的身体在这边躺着不动,而那边继续行走。毕竟我在这边并不能找到太多快乐与价值,只能在这里收集困惑与不甘,带到那边补偿。我也希望被人喜欢,被人肯定,但是我又疑神疑鬼,不觉得会有人喜欢我、肯定我,他们肯定的只是我的学历、我的成绩,而不是我这个人,不是把我作为一个热爱生活的人来肯定来喜爱的。
从都江堰景区出来后吃了玉林串串。还是串串比较有意思。同时,发给别人消息好像也没人回我,家里人也没回我。好像一下子就被忽视了,明明前两天还是在面前说笑的人,现在就不大认识了。「人际消息」在现代变得愈来愈不可思议,只是不回信息就感到受到了严重的疏忽,而书里所述以往的情感却能穿过漫长的年岁,即时通讯与互联网到底有没有改变情感的本质?我们在吃辣,吃红油锅底煮的串串,真得十分过瘾。吃饭能让人忘记不快。做饭也是一样。注意力落在伤心之都,正等待着被牵引。
晚上回到了成都,我们去网吧考古,路上去喝了奶茶。骑着小单车绕过一个中学,穿行在居民区里,昏黄的灯被重重树影挡住,不宽的路上有往来散步之人。他们在买奶茶,我在附近看着未锁上的车,在习习凉风与蝉鸣阵阵中心中竟有些生出浪漫的幻影。想起以前小说里的事,主人公陪着他在小区里,随他走过他行走过的所有地方。那样的故事的背景应该就是这种小区吧。时间长短,不干我事。真是个适合恋爱的地方。在脑海中慢慢地猜测此地可能发生的事,渐渐地,也能感受到轻柔如梦的夏风了。
明儿去乐山。今晚愿梦得更具体些。
Day 6
在浓浓梦境中醒来。
今儿去了乐山。卡点赶高铁十分刺激,甚至超过了许多极限运动。这几天成都气候十分反常,暴雨里没打到车,于是在雨水中拖着行李去了地铁站。
乐山是个十分安逸的城市。我们下午在乐山吃了钵钵鸡,藤椒味的,吃完后喝汽水儿都没味,嘴唇一直再震颤,麻到嗓子眼儿,好久嘴巴才恢复知觉。而后去看乐山大佛。大佛没什么好看的,只是来了乐山需要看一看而已。不过靠近大佛的时候发现乐山大佛上有很多孔眼,有可能是过去修佛像的时候的落脚点,譬如拿木楔子钉进去再铺上木板。我们去乐山是坐船去的,候船的时候还做了道题目。看着周围的游客我为自己的不免俗而感到些许厌恶。我厌恶中老年人的那种旅游方式,虽然我自己同他们也没啥区别就是了。
晚边吃的是翘脚牛肉,其实就是牛杂。乐山人很会处理牛肉,之前我还以为只有潮汕人才这么讲究。这边的人总是很热情,虽然他们说的乐山话我听不大懂,不过他们不坑游客,遇见我们也只当本地客人招呼,我们比划比划,也还能捞到些免费的东西。话说回来,这边这位住家也很能聊,托他的福找到了不少好吃的东西,他的女儿念小学一年级了,睡前我们在花园里啃西瓜,她也同我们一起,十分可爱。这是我心里理想中的小镇生活。我们晚上吃的麻辣烫,其实就是红油串串,和我们说的麻辣烫不是一个东西,不过麻辣烫这个名字是从乐山传出来的。那个红油和花生碎蘸酱,还有越煮越嫩的各色牛肉,真得吃起来太上头了,嘴里辣得劈里啪啦地,也不去管,只管一口啤酒闷下,再添几串牛肉。那条张公桥小吃街一整路都是像这样的大排档,吃个气氛,吃足味道,安逸。
还得提提晚上去的那家密室,做到后面有些索然无味,但还是要了时间做下去,估计老板也没见到像我们这样执拗的学生了。我想起科研民工做的不就是这样子的工作吗?做半天,以为导师给的路子错了,最后才发现原来仪器是坏的。我怎么出来玩都像是在工作啊。
今天没有思考什么,因为这个吃法实在太安逸,人在幸福的时候是不会多想的。我在写时其实已经有点忘了晚上吃麻辣烫时街边热闹的俗世生活、忘了初见心里时的痛快了,只是嘴里还隐隐留念着牛肉的鲜嫩。安逸就是凡是不惦记,好事坏事穿肠而过。
明天去峨眉。
Day 7
峨眉。
不得不说峨眉有点涉嫌欺诈。中山区那个生态猴区我们来回爬了三个小时就只见到一直猴子,还瘸了一只脚,嘴角也裂了,翻出牙床,没剩几颗牙齿,但仍旧十分可怜地被一群照相的人围着,被喂东西。其实我看它很拟人化,很像村口的那种光棍老赖,便根本起不了怜悯之心。游客和猴都是一样的。
峨眉山这种山和黄山很不一样,它更符合我对仙山的想象,特别是山间落下的蓝绿清水与随之升起的水霭。至于山本身,可看的并不多,没有奇松峻石,只是一座普通的高山而已。至少在中山段是这样,高海拔的奇观还得等明日上金顶观看。
在上山的途中,雨渐渐下起来,起初还不觉得,只看到湖面上点起很多圆圈,像是蜻蜓飞过,抬头时借着天光能看到雨,在雨中我也没有打伞,我想起《草枕》开篇的那段场景,但不大唤得起那种赏景的心情,只是闷头走路,偶尔做梦,而且不记得现在在哪个梦里,一切堵成一团。或许是因为这里人太多,挤作一团。跟挤作一团的人在一起准没什么好事。
今天大部分时间还是在坐车。坐车的时候我在听以前很喜欢的摇滚,有的时候觉得有点好听,有的时候又觉得有点傻。在这么小的时候,我们还完全不知道人生是什么,而且迫切地想要知道,惶恐、迷惑,创造力无法安放,于是但凡身边有人凑在一起,就会一起做一些事情,后来想想还觉得有些滑稽,但又洒脱地令人羡慕。后来过了一段时间,我发现他们都安于现状了,我一个人还在车上,也不是我不想下车,我只是不知道怎么下车,我就像一个幽魂一样,在生命的土地里迷失了方向。
于是晚上在宾馆里玩跑跑卡丁车。
Day 8
早上,去峨眉金顶。排队等待坐缆车的过程中做了几道小题目。
在路上看到有许多很虔诚的人,走一台阶就跪下来磕一下头,从他们前面走过去我有点不好意思。并非说羞愧自己的不虔诚,也并非因为怜惜他们的傻劲,只是有点心烦意乱,气场不合。
金顶的佛像我不是很感兴趣了。自从去梓路寺一趟,我觉得佛教的所有外在形式对于我来说已经没有任何吸引力。值得一说的是,从金顶往四周看去,一面是看去有些发紫的天空,与地平线齐高的一线白云就像剪贴画一样静止在那里,偶有些许地方膨胀起来,而另一边往下望去大片大片云海从谷底蒸腾直上,人立于崖边宛若踏于虚空之上。在我想象里,在没有游人的时候,僧侣在寺庙做完功课,打开门,能看见远方脚底下的白云与振荡的风。人世悠悠啊。
而后是下山,比较噩梦的事情是晚上吃的那个英子油炸和一杯火龙果奶茶,然后肠胃就有些不大对劲了,大概是有些发炎。之后几天的游记我就不写了,迷迷糊糊到了重庆,躺床上刷 B 站,看别人的生活,因为身体体力不行,该吃的该玩的都没弄到。旅游这种事情,没有必要玩太久,大概一周左右正好。
玩太久了,应该收拾收拾,把重心回归到耕耘自己的工作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