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一篇是一篇吧,反正中短篇小说也不必一直读,兴致来了就翻一篇。
读了意大利作家路易吉·马莱巴 (Luigi Malerba) 短篇集《银头》里的几篇,感觉这作家挺喜欢黑色幽默的……
有一篇题目是《都是普鲁斯特的错》,我看到题目还愣了一下,这能怎么写?能写什么?后来看了才知道这讲的是一位治疗哮喘的医生,说过敏大部分是一种神经官能症,你越觉得有,它就越严重,和神经衰弱一个道理。许多神经衰弱的患者告诉医生自己有多严重、有多少想轻生时,医生告诉他们一个隐秘的无痛的自杀方法,后来病患就再也不来了,因为他们去找别的医生了。他说这就像嚷嚷着要跳楼的人其实都住在三楼以下。他说他发现得因为过敏得哮喘的人在知识分子里很常见,他猜他们或许大部分都读过普鲁斯特,因为普鲁斯特就是得哮喘死的,而他的文学也显露出一种病态的敏感。他说为了证明这点,会在治疗时不经意间提到普鲁斯特,然后看着病患被吓一跳,好像中学男生暗恋的人被知道了一样。他提供的治疗的方法就是读纪德,因为纪德是少数的会批评普鲁斯特的作家,但是他又觉得读普鲁斯特的可能都看不起纪德。他说他最讨厌这类不想痊愈的病患,后来他有位病患死了,他想去轻生,后来发现自己住在五楼,就没去做。我本来以为他只是在黑那些以装贵族病来赶时髦的人(这个在历史上是存在过的,以前欧洲人觉得肺结核是贵族病,所以许多人都以得肺结核为荣。在东方,也有东施效颦的典故。)后来才发现他其实在黑自己这样的医生,把自己也纳入他揶揄的芸芸众生里,在对自己的一声无关痛痒的嘲讽中这篇就结束了,俺觉得有点轻浮,不过这篇文章可能本来就是想写轻浮的人。
还有一篇我印象很深的是《新罗马的海豚》,这篇和新罗马的海豚没什么关系,只是文章里提到主人公老是在公司旁边的湖旁散步,期望着里面的海豚能过一跃而出,但他却一次都没看到过这个景色。至于作者为什么写这个,我不太清楚。这篇文章写的是一个人发明了一个新理论,这个理论大概讲的是一个人的想象最终会变成现实,为了这个他会经常在月初放几张寓言式的卡片封好,然后等事情发生的时候就取出来和自己的妻子争辩自己的正确性(但实际上他所写的东西过于模棱两可,几乎一定会发生),后来妻子发现他越来越活在自己的臆想里,难以沟通,在工作上也臆想起世界局势,然后擅自改变了石油供给的商户(他在石油场工作),后来被上级劈头盖脸骂了一顿,但是当上级听到他滔滔不绝地讲自己的理论的时候,眼神从愤怒变到不解再变到同情,最后强制批了六个月的假。妻子无法,只能在这几个月中当起了司机和保姆,虽然很无聊,但她说她还可以接受,毕竟她本来也喜欢开车。中间略去。这篇结尾很精彩。主人公和妻子去一个餐厅,里面有个马戏团在表演,妻子发现他听那些塔罗寓言听得入迷,后来魔术师要变一个魔术,就是一个人站在盒子里,关上盒子,然后往盒子里面插剑的把戏,这需要有观众来配合,马戏团的人看到他站的很近又好像很感兴趣的样子,就邀了他来做表演,然后一边唬着在场的小孩这魔术有多么神奇,另一边眼神示意主人公的妻子说不必担心这只是小把戏,不会出事的。最后剑插进去,拔出来的时候。大家猜猜看发生了什么?(或者说,根据我的描写,这里发生什么剧情比较合适?)
btw,我在概括剧情的时候可能有点偏差,因为我只是草草读了一遍,没有细读,然后合上书就凭着我的记忆把我还记得的我觉得重要的部分写了下来,所以这种二次续写可能和原文差别还蛮大的。这就像把一张全清的图片压缩了好多次再放送出来。
如果要概况这位作者最明显的风格,可以读《剽窃——以噩梦形式写的故事》。这篇写的有点形而上,很难从故事角度概括,大家一读便知。我感觉是有点像博尔赫斯的,但是很明显作者的思考更朴素一点,或者说(或许这样说一般人不太愿意听,但你看完这篇就知道,作者可能也是这么想的)更普通一点。没有那么大的文本量,只是一个人陷入了一种自我循环论证和自我厌弃的思维迷宫。
今天在读瑞士作家彼得·施塔姆的短篇集《我们飞》。我读了三篇,《期待》《三姐妹》《我们飞》,一开始我还以为作者是为女性,因为作品里女性各种各样复杂的、无端的、琐碎的情绪和想法,我认为只有身为女性才写的出来,但是后来查了查发现作者是男的。Anyway,目前我读到的几篇都很动人,是各种年龄段女性的侧写。他写的很好,因为我在阅读时切身地感受到了自己就是作品里的主人公,我在思考着和她们一样的事情,说不出口的欲望、随处可见的羞辱、回避式的自暴自弃,凡此种种,我甚至都不知道该如何摆脱那种困境。就像一道长长的阴影投射下来,而我却只能在角落里暗自度量这道阴影的浓度。总是有太多无聊的事在消耗我们的精神,以至于我们学会了自我厌弃与自我消耗,钥匙就在手里,可是我们已经没有能力走出去了。这几篇都是短篇,剧情也很短,没有必要再概括,大家可以自己读读。总之是值得一读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