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系列随手记点胡言乱语,不成文章,是为『断章』。
刚刚终于给一位朋友回了信,我状态不好拖太久了。我想不到该写什么事情,因果逻辑在我的心中已经消失了,只剩下朦胧的一片水汽,于是我便去讲心中的千里烟波。之前因为我的主动,和我保持书信交流的朋友还有几位,甚至有些只有一面之缘。我主动去联系他们,因为只是第一次见面我就嗅到了同类的气味。
到了学期末终于可以帅气地跟学生讲:虽然时间有限我还有很多有趣的数学没能教给你们,但经过两年的刻苦学习你们已经初步了解了微积分,常微分,多变元,线性代数这些古典数学,你们也终于能收到数学国度的正式入场邀请,一瞥二十世纪波澜壮阔的数学发展。恭喜你们,欢迎来到新世界。
今天去学长学姐家吃饭,虽然只长我几年,但他们已经结婚了。女主人在厨房炒菜,男主人调了一杯 Black Russian 给我,感动,竟然还有人记得我喜欢什么类型的酒。我看着他们在圣诞灯光下忙碌,互相斗嘴,声音从身边又像从很远传来,身子里暖暖的。这就是家的感觉吗。可能也是我很久没喝酒了吧。
放松,呼吸,保持平衡,一点点地走向目标点,你可以的。闭上眼睛,并没有什么悬崖绳索,并没有什么疾风呼啸,你正走在无限宽广平坦的雪原里。
最近每天都在以死亡为背景思考问题。我看了很多基辅人的口述。战争没来的时候没有人会认为自己会轻易死掉,文明有韧性,死了一代又会有一代新人成长起来,但对于个体,死了就是死了。危险、动荡、不确定是生活的底色,如何在有限的生命里完成自己想做的事情便显得尤为重要。
世界于我是什么?或许如海明威回忆他在巴黎的时光时,写下了 Paris is a moveable feast,对我来说世界或许也是一场流动的盛宴。盛宴不仅代表着五光十色的自由与繁华,在中文语境了也暗示着命中注定的落幕,人去楼空、飞鸟投林。
很神奇,刚看村上的小说里提到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是五十多年前的作品,可我印象里这套书写的像是十八世纪的法国,到处散发着古老而凝滞的气息,我读了整整三卷也未怀疑,但一查还真是二十世纪初的。或许也是他蒙蔽时间的能力太高明了,无数往事就像静止的图像同时环绕在生命之树旁,不分远近。
所谓休息,可能就是这样躺在床上什么都不干,也不玩手机、也不看书、也不看电影、也不听音乐、也不想事情,就是躺着,想法一个一个飘过去,有时焦虑,有时空虚,有时释然,有时什么都不想,只是听着窗外细细的雨声、听着楼下楼上吸尘器的咆哮、洗碗、吵架、马桶抽水之类的无意义声响。
我当然可以每天关注那些形形色色的在受苦的人、然后看得自己愤怒又抑郁,但我也可以每天都只关注天气和生活、家人和朋友、工作与创造,至于困难: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不想替别人承担痛苦,而想为别人传递快乐。沉溺于负面情绪很容易、每天刷手机就行,但是寻找美与智慧,却需要自觉与努力。
天空有点阴郁。看着忙碌的人,想着眼前这么多的人总在重复做同一件事,学习、工作、恋爱、玩乐、愤怒、老去,一直如此,感觉好累。无论是在这里,还是在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无论是战争、瘟疫、饥饿,还是热情、理想与誓言。一切都很沉重、很吵闹。
糟,盯着落雨看了一个钟头,想起来该工作了。但是看着案头层叠高耸的草稿纸,有些营养不良的手,各色符号跳跃,在视线中膨胀、失焦,在意义与无意义的边缘反复拉扯,我突然记不起来自己本来是想做什么。起身打开窗户,雨声遍充满屋里,莫名地想到村上《挪威的森林》结尾那段。是啊,我现在是在哪儿呢。
十年前,我还在念初中,放学回家路上看到梨花如雪般吹起,念起美成那句「弄夜色、满地空余梨花雪」。今天从办公室回家,路灯透过重重掩映的行道树在地上碎成细雪,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我又想起这句词来,旧时的记忆重现,我更记起它的前半句「恨春去、不与人期」。青春期又何尝不是一种春愁呢。
刚刚改文章改一半睡着了,醒来时窗外灰蒙蒙的,飘着丝丝小雨,悄无声息,似断非断。似乎自己就像水面上斜着的一株睡莲,身子仍有一半倾斜在昨天。
我什么都不懂,但是我愿意学。我对周围发生的事情、对总体的人有太多困惑。对困惑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应激模式,对我来说,无论愤怒与恐惧,在我心里都盖不住那个鲜明的问号。无论在何种环境下,理解事实总会让我安心,这种感触就像摘下随身佩戴的玉佩,手心里感受到的是残存的体温和那令人镇定的清凉。
这几天晚饭后都会回到屋里,关上灯,放上喜欢的 Podcast,听一会、发呆一会,就像以前和好朋友吃完饭搬条板凳听着田间地头的蝉声蛙声谈天说地,说说未来,说说家长里短,说说刚看的小言,说说最近编的冒险故事,一直聊到远方下沉的日头在天际洒出梦幻的紫色,聊到夜色从地里升起。
以前看小说,感觉艺术家和诗人对时代的感触是最敏锐的。现在看项飙的书,发现成功的商人对时代也很敏感。项飙在《跨越边界的社区》一书里写的温州人的经商方式是远远走在政策前面的,见缝插针,一边做一边躲,直到后来政策出台他们才定下来。他说政策不是精英想出的,而是民间本来就已经积蓄了相当的改革能量。
有的时候会莫名奇妙地感到失败,这样那样的念头密密麻麻地像雨水一样落下,把全身都打湿了。理性上想不出什么特别致命的原因,而且雨下得久了就渐渐分不清主次先后了,一切都湿淋淋的。以前看过些绘本,里面就有这样的雨城,故事是温馨还是悲伤,记不得了,只记得在那里生老病死、喜怒哀乐都无声无息。
侦探小说在我看来有种与众不同的魅力,因为在这种小说里角色既是有血有肉的人,也是作为推动事态的道具,无论是谁都有可能是下一具尸体。很少有其它类的小说会把生与死的矛盾和张力直接合法地展现出来。一个人的成长经历几万个日日夜夜、要与无数个人发生关联,而一个人的死亡只需要一颗子弹。
大概有一整个月吧,可能是换季节了,就没什么心思工作。并没思考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只是单纯地不想工作。成天就去森林公园散散步、看看云、听听流水声;在家时心思也有点扑到动画和播客上,虽然这些事无关紧要,无非消磨时间罢了。要是都不去做,可能一开始会有点寂寞,但过几天也就习惯了。
每次陷入低谷的时候就会看一遍『吹响吧上低音号』,已经数不清看过多少遍了。转眼七年,我的心态、经历、能力都已今非昔比,但是我仍然能感到它在我心上萌动。我还没能像久美子一样找到自己的激情,也没能像她那样坦率地传达自己的声音。我的成长跳过了很多,这些都会在未来某刻要求加倍偿还。
『塞尔达传说 | 旷野之息』,之前过完四圣兽就没推剧情了,因为不想就这么结束游戏。现在偶尔上线就一个人在海拉鲁大陆闲逛,也不骑马,就随便指着一个方向跑跑停停,晴雨交替,翻过雪山穿过沙漠,尽量不去打扰生活在这大陆的原住民和怪物。时常背景音寂静到只剩几个音符,旷野的风奔涌着,永远如此。我和林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今天去公园散步,走得微微出汗,就在草坪上仰面躺下。引擎声在很远的地方呢喃,耳边鸟语稀疏。万里无云的碧蓝晴空让我想起小时候在溪水边做着云端的梦。盯了一会儿,满眼的蓝色像气球一样在眼眶里在心里慢慢胀开,挤掉了所有想象与思考,闭上眼睛也能感觉到阳光在眼皮上跳动。我也只是一棵青草。
夏天总是不到七点就自然醒了。最近没什么工作压力。醒来梳洗罢就去附近公园小湖边走一小段路,让清冷的晨间空气换掉体内的沉重,然后回来洗澡,做三明治和咖啡,再就是工作心流一个白天。到晚上七点多去附近小酒馆和朋友们盯着还亮堂的大街发呆,微风吹得人懒洋洋的。真安静,真希望人生不要再前进了。
今天不知道为何坐在图书馆考古了一天,天光从窗户透进来,教堂般的穹顶让我回想起以前看过的以修道院为背景的小说,埃科的《玫瑰的名字》,那个时代的僧侣们是不是时常也坐在这一页一页地翻着人们对上帝的诠释来打发漫长的时间?在光中起伏的尘埃模糊了年代感,不知为何历史的阴翳与湿冷又攫住了我。
我非常羡慕文艺/社科工作者的最重要原因在于,他们能把自己的生活体验用到创作上。我有非常多细腻的生活体验,但是我的工作用的是完全另一套思维系统,这导致我认为自己有很大一部分才能和精力施展不开,经常有种自己是不是入错行了的感觉。发展副业也不是不行,但是数学已经非常耗精力和时间了。
去图书馆,上午八点学到下午六点,不带手机、平板和电脑,就是讲义、草稿纸、铅笔,感觉一天的时间都延长了很多,不仅学了原定两日份的内容,甚至还读了会小说(最近又开始看青山七惠了),盯了好久窗外闪动着日光的树叶,尽情体会着夏日的松懈感。手机是万恶之源,真的,这个暑假白天不用手机了。
没带电子设备的又一天。今天到的一个学校里比较偏僻的图书馆没有钟(或者我没找到),也没有人,完全凭日头和直觉判断时间,觉得时间差不多到正午或傍晚了,就回去做饭。虽然对时间的判断基本准确,但有时会有很强的恍惚感。可能在很古代,时间还没精细划分,大家就过着这样日出而做日落而息的生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