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做了些什么?不知道。看着完全阴下去的天色心里真得空了一块。我有的时候都不敢去想时间是如何快速流逝的,一想只会发慌。虽说事实上大部分人都在虚度光阴,但是虚度光阴与眼睁睁看着时间流走还是不一样的。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感觉时间就一直在踩加速,每天明明没做什么,却觉得时间一下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我真怕整个人生如轻烟一般从手头溜走,等到我醒悟的时候已经白发苍苍。
最近花了不少时间在更新博客上,把以前写的文章整理整理发了上去。这其实要不少时间,越做我心里越惶恐。我经常问自己,我这是在做什么呢。我工作都没做完,我这是在做什么呢。我是在逃避难缠的工作吗。我并没有创造任何新的东西,只是把东西换了个地方、换了个形式而已。一闭上眼时间就以钢铁般的重量往我身上砸,震得我心脏发紧,在脑海中有无数的声音在谴责我、质问我。我觉得自己现在就像一条赖皮狗,脸皮越来越厚了,面对自己对自己的指责只会装作听不见,很像我以前在小说里看到的那些装疯卖傻囫囵喝酒的人,那种别人一问三不知只会在脸上陪笑的人。越来越像了,嫌弃至极。
有点烦躁。别人都在外面玩,而我宅在家里,这三四天也没工作,也没休息,都在写些没人看的东西,现在连写的意义都不懂了。感到虚无的时候我就会写,越写越虚无,于是开始自我谴责,对我来说写作是一种逃避行为,以前写它单纯是为了记录一些事情,现在感觉像是自己强加给自己的任务。外出游玩的时间、工作的时间都觉得漫长而有意义,唯独在家里发呆和写作时时间一晃而过,这不公平。我很想一天什么都不干、只是休息,往往是没有休息、但也确实也什么都没有干,就气得掉眼泪。有时我甚至觉得在这样意义不明的地方消耗精力可能就是自己的宿命。我注定无法像他们一样讴歌青春、享受生活、在事业上挥洒汗水。我不光明、也不洒脱,在书本与墨水中生活,眼里只剩黑白二色。
我能捕捉到很多空气中微妙的情绪,就像昆虫能捕捉信息素一样,各种各样的气氛在我脑海里持续放大、沸腾,就像海浪昼夜不停,让我睡不好觉,而一旦场景时效过去,空虚就像蛀牙一样显眼而疼痛。一方面我主动或被动地让自己沉浸在这些情绪与事件的漩涡中,但另一方面我又深知这些情绪对我没有任何益处,也没有任何意义,只会折磨我的神经。我时常带着沉沉的期待入睡,又在一片茫然的冰凉中醒来。我在高处俯瞰自己在人间世中堕落,我痛恨这一切,我是吸食气氛的瘾君子。
音箱里播放着自然雨声,我想象自己被重重雨幕包裹着,像一朵倾斜的睡莲,一半在昨天、一半在水里,轻柔、悄无声息。我的哭泣悄无声息,像是风拂过水面激起的涟漪。我是自然的孩子。我从雨水中来,也回到雨水中去。
在梦里会有江南的雨。闭上眼睛就能感受到不辨昨日今日的连绵细雨从田埂笼罩到砖瓦房,我在窄窄的桌子前学习,在无尽的竞赛题、少女漫和科幻小说中想象着未定的未来,青春的隐痛或许只是通向光明未来的代价,我怀着些许希望、苦涩与悸动如此想着。但现在看来,原来那已经是我最快乐的时光了,命运的阴影自始至终笼罩着我,只是我未曾察觉。唯有雨从衣角漫出来、从空中落下来、从心中涨到江河湖海,唯有雨一直照顾着我的谵妄、冲动与顾影自怜。
久违地冥想,发现根本集中不了注意力。在结尾处引导语提到在暴风雨般的情绪中要想象自己躲在内心的一间小屋里、坐在火炉旁喝着热卡卡。这让我想起来自己好像在内心的小岛上还有一座很小很小的房间,在落寞的青春期自己一砖一瓦搭建起来的,只容得下一张小床和小桌子,还有小小的卫生间和厨房。很紧凑,但是很安全。我在小屋外面种了一些绣球花。我想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去打理它了,就剥开自己潜了进去,直接撞见了奔涌的夜气,不知什么时候岛屿已经沉没、只剩一片狂暴的海洋,而且似乎整个时间、空间都和情绪一起卷入这深海乱流,似乎只要一伸手触到这黑夜我便会碎掉,就和那月亮与星光一样破碎成船底的斑,被拉扯成线一样细的流光,挣扎着,而后沉入海底。我可能是不知道哪时出门后忘记把内心和外界的通路关上,而我过于脆弱和敏感,外界的一点点风都会掀起昼夜不息的海啸。虽然岛屿不见了,但是我好像看到海里有一点很熟悉的微光,盯着它看了一会感觉到一点安定。我决定就算再恐惧也得积蓄力量去看看。
看了许多场舞台剧和话剧后感慨美国都市的市井生活其灵魂真就是爵士乐。虽然我也很喜欢听爵士,工作的时候听、喝酒的时候听、看书的时候也听,听开心了也会随意地扭动几下,但是真正看话剧时才感到,那些演员本身就是行走的爵士乐,他们身上有种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无奈感,但他们用略带浮夸的表演展现了面对穷苦生活的洒脱,虽然悲伤就像城市的灯火永远不会落地,但总有夜气将之轻轻吹起,就像爵士乐轻吹起旋转的裙摆一样。一切都停留在表面,也只会停留在表面。不用想太多,只是唱,只是舞。我们是被神遗忘的孩子,我们要在世间寻找自己的位置。
有时看着看着会觉得有些自卑。我领略了它的好,但它与我无关。它越是展示自己全部的美丽,我就越感到自己是异乡人。欣赏这些文艺,是调动一切感官去体验、去思考,我们从中得到持续的刺激。但是如果是在自己的故乡,文艺会反过来安抚我们的感官,让它在长途奔波中休憩。所以我在这永远只能是观众,哪怕我身处其间。我比他们许多观众都更了解他们自己的文化,但每次看到他们默契地笑时我都感觉到刺痛。我能理解这所有,可我不理解自己为什么要理解这些。但就算回国了又怎么样呢,一样只能在古书里寻求庇护。江南、江南,多少人念及江南不过是文化意义上的思乡。江南已经不存在了。我在哪里都是异乡人。真想一头扎进书里变成墨水字,摔在地上,然后消失在漫天雨水里。
在观影时我意识到一个问题,可能我没有办法像主角那样全身心地爱别人、没法在漫长的时间长河里保持情绪的纯度,每次看到那样的剧情我心里都会有点膈应,怀疑起自己是否有某种情感上的缺陷。对于我来说最稳定的情绪就是这样的疏离感、以及淡淡的悔恨与空旷,就像我写下每句话时所感受到的那样。但我也不只爱自己,更确切地说,我不爱自己,但也不会自怨自艾、更不会自残——总之,我的个人意识很淡,也没有太多边界感。没有专注而奋不顾身的爱或许是因为我的爱很浮泛。我没办法把一切只寄托在一个人、一件事物、一个理念上。也可能是因为我至今没有学会如何去爱。没有人教过我,我是从书上学的,但是书上的人都是孤独得要死的人。想到这就觉得自己活得还真是复杂而随便,我离生活还很遥远。
吃完很高档的日料回来。我感觉这可能是我吃过的最贵的一顿。厨师和服务生都很好,感觉女店主十分有气势,我不太敢动。我在美国四五年见到的日本人都没今晚见的多。就餐的客户不多,体验很好,因为除了我以外都是两个或三个人来的,我一个人和厨师聊了蛮久。很巧的是我之前的一个日本同学他竟然也认识。后来来了一位我们学校的教授,不过是隔壁系的,她说她每周来一次,然后喝得醉醉的,我嫉妒死了,我要是有钱我也这么喝。上的菜味道很不错,有道前菜有点家乡菜的味道。我喜欢寿司,这里做的寿司也很好,但是吃完其实有点索然无味。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差点东西。可能是服务上差点东西,日本人还是那种招牌的友善但是有距离感,虽然跟厨师聊了快两个小时但是感觉和没聊一样。当然吃个饭也不可能说些什么。食物上也差点东西,可能相对于价格来说种类太少了。以及寿司,确实很好,但没我想象中的那么那么好,毕竟品质提升一点口味未必提高很多、但是价格确实提高了很多。但除此之外还差点什么。说不上来。啊,好无聊。穷人就是花了钱还要使劲想这钱花得值得不值得,十分空虚。花钱让我觉得十分空虚。回来后有点渴,没怎么尽兴,而且再点酒钱包吃不消,就回家倒了一大杯威士忌(今晚要开车回来就没点威士忌,只试了一点清酒),喝着喝着也不晓得该做什么,于是开始改卷。我觉得自己又在某种微妙的地方失败了。微妙。失败。失败是很微妙的。